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七〇


  到天牢上任已近半年,接收的人犯不下百數,可眼下這種令人無所適從的情形,他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聖上諭令,將蕭平旌暫時羈押于刑部天牢,以待後查。」禁軍副統領唐潼把人交過來的時候只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話,還有意無意地在「暫時」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沒有罪名,沒有案卷,商文舉詢問的所有問題,唐潼都搖頭不答,人一送到就走得飛快,連茶水也不肯多喝一口。無奈之下,這位提刑司大人只好趕緊開了寒字號裡的一個小間,匆匆打掃乾淨,先把所謂人犯安置進去,吩咐隔兩個時辰送一次食水。

  就這樣眼巴巴地等到黃昏,他也沒能等到進一步的消息或指示,連長林王府都沒有打發人過來傳一句話。漸涼的晚風吹過庭院,商文舉縮著脖子想了半晌,又派人送了套新的被褥進去。

  雖然寒字號是專門用來羈押皇族之地,但牢房畢竟還是牢房,每一間都是高窗幽冷,沒有例外。蕭平旌坐在石板床上,看著窗沿邊的光線一縷縷暗下,盡力將自己的心緒也沉澱了下來,開始回想今日在殿中交手的每一個細節。

  囚室幽寂,聽不到外界更鼓之聲。天色全黑後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鐵門解鎖的聲音才透過長長的走道傳了過來。

  一盞油燈緩緩靠近,囚室的木門隨即被打開,蕭平章獨自一人走進室內,將燈座放在牆邊矮桌上,回頭看了小弟一眼。

  原本還算平靜的蕭平旌突然間覺得十分委屈,低低地叫了一聲:「大哥……」

  「不用著急,你慢慢地說。」蕭平章大略掃視了一下整間囚室,在床板邊沿坐了下來,「現在只有咱們兩個人,時間也夠,你想說什麼都行。」

  蕭平旌嘟起嘴悶悶地道:「我原本以為,重華郡主遠到異國和親,心中憤懣,是想要發洩出手才這麼重的,實在沒有想到她……她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誰又能想得到呢……」蕭平章喃喃感慨了一句,又問道,「這麼說你覺得她是故意的?」

  「不是覺得,我敢肯定這不是意外。既然我自己沒有動手,那就只能是她了。」

  蕭平章歎了口氣,「事發突然,沒有人特別留心,現在你們兩個各執一詞,不要說是北燕那邊,連當時在場的咱們自己人,都未必全都相信是她有意為之。反而是這『意外』二字,大家心裡更能接受一些。」

  「是啊,且莫說別人,我自己當時都有些發呆,」蕭平旌神色沮喪地靠著兄長坐下,「惠王殿下是她的堂兄,是她本國的嫡皇子啊,她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毒手?這根本不合情理!」

  蕭平章怔怔地看著油燈燈盞上的那團微光,語調深沉,「離皇權越近的地方,越是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發生。只不過你我是異國局外之人,不瞭解北燕全部的情勢,單靠推斷,恐怕是推斷不出真相的。」

  蕭平旌突然道:「那拓跋宇應該是局內之人吧?」

  蕭平章的眼睫頓時一凝。

  「我與重華郡主這一戰,甚至都不是由我主動提出的,拓跋宇只要冷靜下來,自然會明白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惠王殿下有哪些敵人,他的敵人可能做到哪一步,拓跋宇肯定比咱們更清楚,如果能和他認真地談一談……」

  蕭平旌越說越興致勃勃,可一轉頭,卻發現兄長凝重的面色並沒有緩和,不由一怔,「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都對,但恐怕最關鍵的地方並不在於事實如何,也不在於拓跋宇最終相信了什麼……」蕭平章抬起頭,眸色有些哀沉,「平旌,惠王殿下這一死,無論他在國中的政敵是誰,這個人現在都已經贏了。」

  蕭平旌呆怔了片刻,漸漸也明白過來。

  惠王是即將冊封太子之人,有再多盟友也無法替代他本人的存在。他這一死北燕朝局必然失衡,無論最後是誰手握大權,他所在意的必然是怎麼利用這一事件擴大自己的利益,而絕不是惠王之死的真相。

  蕭平旌沮喪地將整張臉埋在掌中,好半天才抬起頭,問道:「我知道……這次與北燕和談的結果很合父王的心意。到如今已經全都毀了,是不是?」

  「惠王殿下是定約之人,他這一死,自然全都廢了。接下來的情勢想必不會樂觀,內閣朝臣們辛苦了這麼久,有些怨言也可以理解。」蕭平章將一隻手按在小弟的頸後,輕輕捏了兩下,「但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你就是再聰明,事先也不可能料到會有這樣一幕。」

  蕭平旌覺得自己的思緒已經有些混亂,語調中自然而然帶出了一絲依賴,「大哥,咱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關於接下來怎麼辦這個問題,蕭平章在來天牢之前,就已經聽蕭歆和朝臣們商議了整整一個下午,他自己也不停地考慮了許久,但直到現在,沒有任何人能想到一個清晰明確的結論。

  眼下的局面可謂雙方各有顧忌。北燕國內戰火未平,因無餘力顧及邊境,方才會與大樑和談,未必真想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一個嫡皇子慘死畢竟不是小事,如若安撫得不好,燕帝惱怒之下,當然也有可能不顧後果非要尋仇。

  站在梁帝的立場上來看,他性情溫平,對蕭平旌又有維護之心,自然願意大家默認此事乃是意外,先把局面平息下去。只不過惠王到底也是血濺宮城,怎麼看大樑這邊都顯得有些理虧,一旦存了安撫之意,又豈能不對北燕退讓幾步?

  「我和幾位大人在御前告退的時候,陛下留了父王單獨商議,尚不知聖意如何裁奪。但據我推測,他應該是會讓步吧……」

  惠王當殿被殺這個消息太過驚人,一開始就被梁帝下旨禁言,就連消息極為靈通的濮陽纓,也是在日落之後許久,才約莫接到一些宮裡傳出的暗報。

  「北燕果然不愧是尚武之國,彼此爭鬥廝殺起來,竟是這般血腥慘烈……這個結果,竟連我都沒有預料到……」驚訝地呆坐了片刻之後,濮陽纓感慨了一句,又問道:「皇后娘娘如何反應?」

  韓彥想了想,「娘娘只是慶倖太子當時不在,別的倒沒說什麼。」

  「朝臣們呢?」

  「……徒兒……還未打聽到這方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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