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四一


  孫統領身體斜斜前傾,小聲道:「裡頭出了命案,一對老夫婦死在夜裡,家裡灑掃的丫頭早上才發現,報了官……」

  蕭平旌稍感疑惑,「刑名案件歸京兆府衙門管啊,怎麼把你們也叫來了?」

  孫統領臉色凝重,聲音壓得更低,「二公子有所不知,這不是第一起,南城和北城也有三家報官的,加上這個,六條人命了。」

  蕭平旌有些吃驚,「一夜之間嗎?」

  「嗯!我聽說其他四名死者都是一劍穿喉斃命,不知這裡……」

  話音還未落,民居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半邊,幾名衙差用木板抬著白巾遮裹的屍體走了出來。蕭平旌快步上前,將白布掀開一角,只見死者皮肉鬆弛的喉間果然也有兩寸長的傷口,細得如同血線,邊緣極齊,與平常劍傷迥然不同。

  蕭平旌心頭一動,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麼,卻又不能確認,只得重新蓋好布巾讓衙差離開。

  街巷內圍觀的路人遙見屍體抬出,頓時一陣騷動擁擠,孫統領趕緊指揮手下呵斥攔堵,忙活了半天再回頭,發現長林二公子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影。

  蕭平旌倒也沒去其他地方,直接回到府中奔向東院書齋,一沖進去就叫道:「大哥!大哥!」

  蒙淺雪站在庭院中,正仰首看僕從們敲除簷下垂結的冰淩,聞聲回頭,道:「別叫了,陛下召見,父王和你大哥剛進宮議事去了。」

  「進宮議事?」蕭平旌怔了怔,「這才大年十四,還沒開朝呢!」

  「說是東海年前遞來的國書在衛嶺耽擱了,昨兒才呈送進京……哦,差點忘了,」蒙淺雪朝書房窗口指了指,「內閣轉來國書副本,你大哥讓你看一下。」

  蕭平旌十分奇怪,「東海的國書,為啥要讓我看?」

  蒙淺雪斜了他一眼,「你以為自己還小呢?照你大哥說的,早就該學著理事了!」

  蕭平旌朝她吐了吐舌頭,走進書房內,拿起擺在案頭文卷最上層的國書抄本,翻開看了起來。

  這時簷下冰淩已清除得差不多,蒙淺雪命僕從等退出,從敞開的窗口探入半身,問道:「怎麼樣?看出什麼眉目沒有?」

  蕭平旌撇了撇嘴,「東海提出邊貿交易、工匠互換和銀幣流通……這些事情都是政務,跟咱們長林府沒關係,倒是最後一條我不大明白,」他的手指在文書上滑動,念了出來,「聊備薄儀,請以東海之禮,祭奠淑妃……哪個淑妃啊?」

  蒙淺雪不由笑了起來,「你不常在京城,又是上一輩宮裡的事,難怪會弄不清楚,這說的當然是虞淑妃娘娘了。」

  蕭平旌揉著額角想了片刻,這才隱隱約約想了起來。

  東海地鄰海隅,國土狹小,素來與大樑呈交好之勢,兩國常有聯姻之誼。二十多年前,兩位東海郡主遠嫁入梁,一位迎進東宮,蕭歆即位後封為淑妃,一位由武靖帝指配二皇子,便是現在的萊陽太夫人。

  「對對對,元啟的母親就是東海人,不提起來我都快忘了。」蕭平旌繼續翻看著手中的抄本,「可宮裡祭不祭奠淑妃,也是一件由陛下聖心獨斷的事情,大哥為什麼要讓我看……」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從折本中拿出了單獨的一頁,表情甚是凝重。

  「怎麼了?」蒙淺雪性急,看看左右無人,也就沒有走門,一按窗臺直接跳了進來,「這是什麼?」

  「東海使團的名單……」蕭平旌在其中一個名字的下方掐了甲印,遞到蒙淺雪面前。

  只見細細甲印的上方,寫著簡簡單單六個字:墨淄侯虞天來。

  琅琊高手榜排名居首,東海,墨淄侯。

  異國使團來訪,國書之後皆會隨附使團成員之名錄,列明身份位次與相應職銜,本不該有什麼值得特別驚詫的地方,只是其中有那麼一個人,居然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

  與長林府東院一樣,此刻在宮城朝陽殿中,所商議的也正是這位東海來客。

  「原來墨淄侯的名字叫作虞天來……」蕭庭生坐在梁帝左手邊的圈椅中,邊思忖邊道,「按老閣主的規矩,他既然能夠上榜,必定在東海國中未領朝職,那麼兩國議事自然也就跟他沒有關係,為什麼他會隨團前來,還如此正式地列入名錄之中呢?」

  殿中一時靜寂無聲,長林王所問的這個問題,到最後居然是由御座上的蕭歆回答的,「朕記得淑妃以前說過……她的嫡親兄長,就叫作這個名字……」

  蕭庭生甚是意外,怔了片刻方道:「墨淄侯在東海也是常年離塵隱逸之人,沒想到竟是淑妃娘娘的兄長。想要祭奠骨肉手足倒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娘娘七年前便已仙逝,為何他現在才想起要來金陵?」

  一直站在階前的荀白水這時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不管其間有什麼緣由,微臣擔心的是……東海使團也許還在路途之中,可這位墨淄侯,恐怕已經到了金陵。」

  此言一出,梁帝與長林王同時吃了一驚,蕭庭生忙問道:「荀大人這麼說,可有什麼依據?」

  「回老王爺,昨夜全城突發四起命案,京兆尹府核查六個死者的身份時,發現他們雖然散居各處,卻都跟宮中有關,兩人是太醫,一人是御醫坊的穩婆,另外三個,七年前皆曾在淑妃娘娘的金華宮中當差……」說著,他轉頭看了肩下的荀飛盞一眼。

  荀飛盞也踏前一步,抱拳道:「臣趕往京兆尹府殮房查看過,死者皆為喉間一道致命穿透傷,傷口細若一線,不僅說明劍勢之快非同尋常,而且鋒刃極薄,絕非一般的兵器,放眼天下,也只有……」

  「非金非玉,非鐵非銅,淬東海之水,結烏晶之劍……」蕭平章喃喃接了一句,眯起眼眸,「墨淄侯來意不明卻又殺氣騰騰,恐怕無法以常理度之。以微臣所見,這不是京兆尹府能辦的案子,還得請大統領擔當,再讓平旌從旁匡助才是。臣相信他們兩個聯手,即便是墨淄侯,想來也不能輕舉妄動。」

  蕭歆猶豫了一下,看向蕭庭生。

  「平章說得是,就放手給飛盞和平旌,當作是樁江湖事,讓他們隨機應變好了。」蕭庭生將語調放緩,試圖紓解殿中有些凝重的氣氛,「眼看就要開朝,國政繁忙,這哪裡是陛下親自操心的事呢?」

  梁帝掃視殿下,見荀白水和飛盞皆無異議,便點了點頭,「好,准長林世子所奏。你們幾個都退下吧,請王兄留一留,朕跟你說說話。」

  殿下眾人忙肅身領命,叩拜退出。

  蕭庭生一直等到三人身影消失,這才轉向蕭歆,嚴肅地問道:「東海請求祭奠淑妃,墨淄侯就提前來了金陵城,其間必有玄機。那一年臣征戰在外,連平章成親都沒能趕回來,京中之事不太清楚,請問陛下,莫非淑妃娘娘仙逝……真的有什麼隱情不成?」

  蕭歆垂著眼簾怔怔坐了許久,方拍拍旁側的座椅,示意蕭庭生坐近一些,低聲道:「不瞞王兄說,當年淑妃難產而亡,朕確實曾經懷疑過,也指派了甯王叔和內廷司大力詳查……只不過……」

  他話音未完,但意思已經很清楚。蕭庭生皺眉想了想,道:「陛下親旨詳查必定十分周全,若是沒有查出什麼異常,想必只是淑妃娘娘福分未到吧?」

  「話可以這麼說,但這些年來,朕只要想起她,心裡總還是留著一個疙瘩。」蕭歆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面色蒼白,「這次她的親兄長入京,說不定竟能夠解得開一些陳年舊結呢?」

  蕭庭生的臉色頓時一沉,頰邊肌肉繃緊了些,突然拱手道:「請陛下恩准,允老臣攜平旌宿衛前殿,襄助禁軍安防。」

  蕭歆輕輕笑了笑,按下拱在眼前的手,道:「王兄總是這麼不放心朕,宮裡還有飛盞呢。即便再退一步說,讓平旌幫著值宿就行了。你可不許來,別以為你身子比朕好,總歸也是早過了花甲的人了,不能太過勞累。」

  老一輩的兩兄弟在殿中探討舊事,辭蹕而出的三個人顯然也都沒有閑著。荀白水剛出殿門,就被正陽宮的人給請了過去,荀飛盞陪同蕭平章,一路朝著南儀門方向走。

  剛剛轉入甬道,長林世子的腳步便慢了下來,轉頭瞧著身邊這位禁軍大統領,面上似笑非笑。

  荀飛盞被他這樣一看,不知怎麼的臉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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