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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喲,百靈,你看,人家根本看不上你的賠禮,」轎子裡的女聲微微冷笑,「那可讓本宮為難了。既然公主不原諒你,本宮也保不住你了——給我拖下去吧。」

  「是,娘娘。」隨轎的侍從一聲應合,上來拖起了尤自不停叩首的侍女。

  「娘娘!娘娘!饒了我!」百靈未曾料到自己一時嬌縱大意竟惹來如此殺身大禍,不由心膽俱裂,伸手拉住了垂落的轎簾,哀聲,「娘娘!看在百靈服侍您幾年的份上,救救奴婢——求公主饒了奴婢吧……公主!」

  嘶啦一聲,轎簾被扯下了半截,然而侍從們毫不留情,將哭喊不休的侍女拖了下去。

  隨駕在貴妃轎前的侍女們臉色慘變,噤若寒蟬,雪鵑更是幾乎將捧著的香爐摔到了地上。轎子後的貴妃卻還是淡然不動,似乎隔著明黃的流蘇簾子默不作聲的觀察著公主的反應,饒有深意。

  半幅轎簾被扯下,露出絕色麗人的半面妝來——和翡冷翠公主不同,貴妃的頭髮烏黑如墨,用七鳳攢珠簪挽了,一溜紅寶石從鳳嘴裡垂落,在臉頰附近微微晃動,寶光耀眼。時值初夏,貴妃穿著一襲淺藍色的宮裝,簾子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頸。開領中依稀可以看到雪膚上竟然有某種奇特的紋身,從鎖骨開始,蜿蜒鑽入領後,美麗而誘惑。

  「請公主回殿上。」蕭女史卻是絲毫不驚,淡淡的上前稟告,「您身為大胤未來國母,尊貴無比,當在大殿接受貴妃拜見,而不該迎出宮門之外。」

  貴妃?阿黛爾身子一震,終於回過神來,下意識的看向那頂轎子。軟轎是明黃色的,墜滿了華麗的流蘇纓絡——她剛得知明黃在東陸是天子才能用的顏色,即便是貴為皇后也不得逾越規矩。顯而易見,這個坐著明黃色轎子前來的女子到底得到了皇帝怎樣的寵愛。

  大概也聽到了女官的這句話,轎簾微微動了一下,簾後的目光鋒利得幾乎可以殺人。

  「羿侍衛是個啞巴,無法通告,情有可原。」蕭女史話鋒一轉,看向了一邊默立的黑甲劍士,「但見到娘娘駕到卻不跪拜迎接,卻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按照規矩可以當場杖死。」

  阿黛爾倒抽一口冷氣,咬緊了嘴唇。

  「不過,念在羿侍衛初來東陸,或許尚不懂規矩。」蕭女史的聲音冰冷,目光掃向了羿,似是對雙方做著交代,「快點跪下,向娘娘賠罪吧。」

  然而,羿卻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羿?」阿黛爾僵在了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蕭女史,又看了看轎簾後面的人。

  然而,就在心裡那條弦繃緊幾至斷裂的時,羿終於動了一下——仿佛醒過來一般,黑甲劍士單膝跪下,抬起右手按在左肩上,無聲的對著轎子行了一個西域騎士的屈膝禮。

  女官只看了一眼,森然:「東陸規矩,覲見貴人時須雙膝下跪。」

  「算了,曼姨,本宮怎麼會和區區一個奴隸計較?」簾後的人忽地柔聲一笑,聲音裡的寒意忽然化開了,柔媚得如同春水,「臣妾暫居後宮之首,平日事務繁忙,今日才來拜見公主,真是失禮了。」

  侍女雪鵑慘白著臉,上去替貴妃卷起簾子,手指尤自微微發抖。

  阿黛爾站在那裡,也聽不懂這個東陸的貴妃嬌聲宛轉的在說著一些什麼,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從轎中欠身走出,忽然間全身一顫,莫名地往後退了一步,睜大了眼睛。

  ——這個女人,為什麼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那一瞬,看著對方露出的一截粉頸,阿黛爾居然失了神。

  「哎呀。」凰羽夫人走出轎子,卻看到翡冷翠公主臉色蒼白的連連倒退,眼裡不由泛起了隱秘的笑意,斂襟行了一個禮,吩咐左右,「快把給公主的禮物呈上。」

  「是。」左右侍女低低應合。

  「公主真不像是俗世裡的人呢。」凰羽夫人卻笑著上來拉住她的手,親熱地寒暄,「要知道柔嘉也是嫁來大胤的異國女子,只是在宮裡年頭長一些——日後公主如果有什麼用的著柔嘉的地方儘管開口,可千萬不要見外。」

  「……」阿黛爾一時間沒有明白她在說什麼,只是在對方碰到自己的手時全身一震,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的抽出手來——她的動作是如此迅速生硬,一時間讓所有人都沉默下去,尷尬的氣氛仿佛凝固。

  凰羽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看了臉色蒼白的少女一眼,有一絲冷光一掠而過。

  「公主,外面風大,是否回宮再說?」蕭女史不動聲色地上前為她解圍,「您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呢。」

  「哦,既然如此,公主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妾身今日就不打擾了。」凰羽夫人轉瞬笑了起來,聲音柔媚,「公主的臉色很是蒼白,曼姨,你可要好好的伺候。」

  「是。」蕭女史淡淡。

  「公主,來日方長,」轎子重新抬起,凰羽夫人坐在裡面,撩開簾子對著她笑,關切而殷勤,「臣妾在宮裡恭候著您呢。」

  阿黛爾不能完全聽懂對方所說的華語,忐忑不安,直到那頂明黃色的轎子消失在暮色裡才明白今日這一關已經過去了,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站不住一般往後靠去。

  「公主小心。」蕭女史站在她身後,扶住了她。

  「滿姨,我沒事。」阿黛爾虛弱的喃喃,手心裡全是冷汗,回眸看著羿。黑甲劍士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在門外,垂頭看著地面,沉默無聲——誰都不知道在方才生死交睫的刹那,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一些什麼東西。

  「羿,」她輕聲,「你沒事吧?快起來。」

  然而羿仿佛沒有聽見,單膝跪在宮門口,仿佛是石雕。

  「羿?」阿黛爾詫異,上前一步,「你怎麼啦?——她們打傷你了麼?」

  「公主!」手指在剛接觸到頭盔的時候被拉開,女官阻攔了她,「您絕不可觸碰別的男人。」

  就在這短短的一刹,阿黛爾感覺他頰上似乎有什麼熾熱溫潤的東西縱橫著,濡濕了她的手指。她的手忽然顫抖,震驚和疑慮在心底閃電般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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