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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只聽錢丹續道:「『錢世駿公子是吳越先王的兒子,也是吳越王妃忌憚了得的對頭。如果我們以錢公子的名義討伐吳越王妃,正是順天意、應人心。』——范公子,這是你自己說的。而且,錢公子也是功夫了得,在武林中也是那麼有威望。如果讓錢公子做盟主,一定比范公子更合適。說不定吳越王妃一聽錢公子大名,就嚇得心驚膽戰,結果不戰自降也未可知。」

  眾人多是範定風和丐幫的朋友屬下,心裡自然向著範定風。錢世駿雖有名望,怎及得範定風有丐幫撐腰?眾人聽錢丹這般說道,紛紛把懷疑的眼光投向錢世駿。已經有人喝道:「錢公子雖然厲害,但手下又有多少力量?還不是要靠著我們丐幫,范公子不做盟主,誰替姓錢的賣命?」

  錢世駿聞言不禁面紅耳赤,連範定風也大皺眉頭。錢丹卻不依不饒:「這位大哥這般講話,未免仗勢欺人。誰最合適,總抬不過一個理字。難道丐幫多了幾個叫花子,就可以要挾天下英雄,讓錢公子也俯首稱臣麼?」

  錢丹這句話一出,連傻子也明白了。這個小叫化分明是假扮進來挑撥離間的。范定風一步跨上,攔在他面前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錢丹輕輕躍開,笑道:「我不過是個無名小輩,不勞公子過問。再說我又不跟你們爭盟主的位置,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範定風也不答言,一掌劈出,就來拿錢丹的要害之處。錢丹一閃,出掌相隔,兩人就拆起招來。金陵范家的金風掌法本來是陽剛一體的,範定風又得了宋幫主的真傳,出掌極是剛猛有力,正氣浩然。錢丹掌法卻精靈古怪,縹縹緲緲。沈瑄以前從未見過錢丹動武,這時一見之下,卻有點似曾相識之感。但錢丹實在不是範定風的對手,幾乎招招落了下風。只是他步法輕靈,脫身極快,範定風和他拆了十幾招,竟然還沒傷到他。

  這時,樓狄飛從一旁躍出,冷不防一把扣住了錢丹的脈門,同時擋開範定風的掌風,笑道:「范兄何必如此性急,問清楚再說。」

  范定風料想錢丹也逃不了,遂收住掌力,向錢丹厲聲問道:「如果我不曾猜錯的話,你是吳越王妃派來的奸細,想攪了武林大會,對不對?」

  錢丹無辜道:「胡說八道,我根本都不認識吳越王妃,為什麼替她賣命!」這時,錢世駿忽然開口道:「錢丹,你這樣說,不怕你娘知道了傷心麼?」

  錢丹聞言,大驚失色。臺上台下一片譁然。沈瑄的心都涼了:他竟然就是吳越國的世子。看來他今日落到這裡,在劫難逃了。其實,錢丹上去之前,也曾慮及錢世駿是否會認出他來。但當年他們叔侄也沒見過幾回,錢世駿離開錢塘府時他還只是個小孩子,何況他現在改裝易容,料想錢世駿認不出。但是他這實在是小瞧了心思機敏的錢世駿。他上去與範定風爭執時,錢世駿心裡就暗生疑惑,只是不敢肯定。及至他出手與範定風打鬥,一招一式,分明是吳越王妃所授,錢世駿再瞭解不過的了,於是再無疑慮,出聲喝破。

  樓狄飛這時問道:「錢公子,此人真是妖婦的親生兒子?」

  錢世駿正色道:「不錯。吳越王妃當真神通廣大,居然派了兒子來做奸細。若非他自己現身,豈不壞了大事!」

  範定風冷笑道:「這樣也好,親身兒子落入我們之手,總算妖婦已先輸了一招。錢兄,你看拿這小子怎麼辦?是立時處死以報眾多江湖朋友的深仇大恨,還是暫且留下來挾制妖婦?」

  錢世駿沉吟一回道:「妖婦既敢派他來做探子,只怕心裡也並不把這兒子當回事。他既然已知道我們的計劃,留著他終究是禍患。」

  樓狄飛微微冷笑,道:「那就請錢兄處置!」說著點了錢丹的穴道,將他推到錢世駿身邊。錢世駿正待下手,斜拉裡沖出一個人影喝道:「錢世駿,你可還是吳越的臣子?」

  錢世駿一怔,只好答道:「當然是啦。」

  沈瑄正色道:「錢丹是吳越儲君。你身為吳越臣子,卻想要他的性命,豈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錢世駿冷冷道:「你說得不錯。但錢丹攪亂武林大會,得罪了這些江湖朋友。我雖是吳越臣子,武林中的義氣終不可不顧,此時也不是講什麼以下犯上的時候。何況他總還是我侄兒,我處置了他,算得什麼以下犯上!」

  台下眾人紛紛喝道:「正是正是!」

  沈瑄立刻道:「錢公子,如你所說,你也是為了吳越的宗廟社稷,黎民百姓。但此時若錢丹死在你手裡,豈不是要你王兄絕了嗣,要令吳越將來一國無君,天下大亂?你可對得起你的先父先祖?何況,他總還是你的侄兒,別的不論,這點骨肉之情也可以不講的嗎?」

  錢世駿變色道:「你說得不錯,我殺不得錢丹,只好留他一條性命。」說著將錢丹推到範定風那裡道,「范兄,好好看住這小子。」旋即轉頭對沈瑄厲聲道:「但你既然作了妖婦的探子,又不是吳越儲君,今番你的性命可就要送在這裡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沈瑄笑道:「想來九王爺決不是食言而肥之人,錢丹在你手中,你既然說不殺他,看來他總是安全了。在下也就無話可說。」

  沈瑄話還沒講完,錢世駿已經「呼」地一掌劈到他胸前。原來他看見沈瑄如此鎮定自若,料想必然身懷絕技,是以出其不意,一上來就用上了十成掌力直取其要害。不料沈瑄竟然不趨不避,生生受了這一掌。沈瑄的武功既是低微,又從未與人交鋒,這一掌其實是躲不過,直打得他氣血翻湧,眼冒金星,一大口血噴將上來。他一咬牙,將血吞入腹中。可是說也奇怪,常人受了這樣一掌,早已倒地。沈瑄卻能搖搖晃晃兀自立著,兩眼瞪住錢世駿。錢世駿見他毫不躲閃還招,已是大奇。此時看他神情,不由駭然,又一掌狠狠地向他的天靈蓋直擊下去。沈瑄一晃,這第二掌打在他左肩,力道仍是不減。沈瑄可再也支持不住,頹然倒在地上,吐出的鮮血染紅了前襟。錢世駿待要一腳踏上,忽然玄色的人影一晃,只聽一個清澈的聲音道:「哥哥住手。」

  沈瑄心裡一熱:是離兒。

  只聽見離兒道:「哥哥還看不出來?此人一點都不會武功,哥哥親自動手解決他,豈不是殺雞用牛刀?沒的辱沒了身份,讓人說哥哥殺一個不會武功的無名小卒。不如讓他去吧,想來也活不過今晚了。」

  錢世駿道:「總要斬草除根,免生枝節的好。」

  只見離兒從袖中取出一枚金針,笑吟吟地說:「就用這繡骨金針結果了他吧。只是死得這樣爽快,倒也太便宜了這小子。」說著俯下身去,將針往沈瑄眉心中插下。沈瑄只覺得冰寒刺骨,他心中一苦,登時沒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然醒了,沈瑄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睜眼卻看見一隻手在為自己擦拭血跡。夜色沉沉,襯得離兒那張臉顯得更加蒼白。她輕聲問道:「你現在覺得怎樣?」沈瑄待要坐起來答話,胸前一疼,又倒在草墊上。離兒趕快扶住他,急道:「別亂動啊,你傷得這麼重。」旋即又傷感地說,「我若早一點看見是你,也不會……瑄哥哥,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沈瑄一時激動,也說不出話來,只看見離兒一臉關切,心下暗暗歡喜:原來她終究是對我好的。離兒見他不語,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色的藥丸來塞入他嘴裡。沈瑄吞了下去,只覺得又冰又涼的跟那金針沒什麼分別。但過了一會兒,寒氣漸漸化開散入四肢百骸,變作一種谷底幽蘭山中曉霧般的清芬,令人精神大振。沈瑄問道:「是繡骨金針的解藥麼?」

  離兒一笑,道:「這只繡骨金針上根本就沒毒。我那時不得不刺你一針,才瞞得過錢世駿他們。就像點穴一樣,讓你昏過去。你疼不疼?」說著兩眼望著他眉間的傷痕。

  沈瑄搖搖頭。離兒坐到他身後,兩手抵住他背部的穴位。沈瑄知道她要為自己運功療傷,便調理氣息,靜候她的內力送過來。忽然,只聽見離兒輕呼一聲,兩手猛地縮回去。沈瑄回頭一看,只見她瞪著自己,神色頗為奇異。「怎麼啦?」沈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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