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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楊露珠道:「沒有的話,過幾天我就正式是你的。」說著,正色道:「我的事,全依著你,你看應當哪一天我們同上天津?」

  金子原道:「哪一天都可以去。不過,我想等老二回了重慶,我們一點事沒有了,然後才去,心裡格外著實些。」

  楊露珠道:「這也可以。不過日子不要隔得太久,因為我……」說到這裡,自己不願往下說,只伏在金子原的桌子對面,將衣襟上掛的自來水筆取下來,看著面前有空白信紙,便順了過來,在上面寫了「一個多月,一個多月」,寫了好幾處。金子原在對面看著,問道:「什麼,你懷孕了?」

  楊露珠把自來水筆丟在一邊,兩手折了信紙,有氣無力地道:「這多糟糕!」

  金子原道:「你怎樣不早說?」

  楊露珠道:「早怎麼知道呀?這幾日才知道。」

  金子原笑道:「這事情,實在太好了。我向來沒有兒女,這一回有了兒女,你的天下,更坐穩了。」

  楊露珠笑道:「所以我說不怕。」

  金子原正想說出哪一天上天津,卻聽到皮鞋聲響,看時,卻是陶花朝、李香絮兩個人同來。楊露珠並不作聲,只是抿嘴微笑。

  二人走進外面客廳,金子原走出來說道:「我算你二位今天該來了,尤其是陶小姐。」

  陶花朝道:「真的,昨晚上約專員,專員就不得空。」

  金子原含笑,讓兩個人脫下大衣,然後坐下。只見這李香絮穿了一件嶄新的藍布長褂子,足下穿著一雙紫色皮鞋,宛然是一副學生祥子,便道:「李小姐,這份裝束很好。」

  李香絮不知道答覆什麼,就向金子原一笑。這時,楊露珠出來了,見過了禮。她手上拿著一封信,笑道:「現在我們聘請李小姐當顧問,信在這裡。另外這個月薪水,我也拿來了。以後,每月在出納手上拿。」說著話時,她又從身上摸出一個紙包,同那封信一齊交給李香絮。

  李香絮長這麼大,不知錢是怎樣掙的,現在錢和信全拿在手上,自己卻在這裡疑心,錢是這樣容易掙的嗎?當然,這裡有會手續,陶花朝已經告訴她了。她立刻向金子原三鞠躬,口裡連說「謝謝」。金子原笑道:「這也用不著謝,以後見面的日子多,看看誰謝誰吧!」

  楊露珠聽著,只覺這位專員又在李香絮身上打主意。本來金子原把顧問給二人充當,也是打主意之一。可是何必這樣忙呢?這位專員專是打金子、女子的主意,真是難以飼候。陶花朝也站起來,說道:「這話說得不錯,以後見面的日子還長呢。」

  金子原道:「昨天我不是接到兩份公事嗎?這公事與陶小姐也有份,我拿給你看看。說著,他走進房去,拿了一個扁扁的紙包出來,笑道:「小姐,你看看。」說著,就把紙包遞給陶花朝。

  她接過紙包來,上面寫著陶小姐密啟。摸摸紙包的裡面,硬幫幫的。自己便拿著紙包,走到沙發後面去,趕快將紙包口子拆開。抽出東西來一看,原來是自己演話劇時候拍的。一張照片,這很不算什麼。不過裡面還有一張小的,急忙也抽出來一看,這不由得自己臉上紅了一陣。這是她充當舞女的時候,在一家外國人開的照相館照的。

  當時自己雖然很勉強,但事後想起,管它那些,只要掙到錢就得了。不想事隔兩三年,這照片依然存在。這多難為情!要是等專員說破,那就不好辦了。始而羞,繼而急,到後來就忍不住心中難過,幾顆眼淚,由眼角裡直落下來。但這是哭不得的,一哭大家都就知道了。這只有賴,說這是別人假冒她做的。於是將兩張照片依然包好,掏出口袋裡手絹擦著眼淚。很久的時候,才恢復了本來面目。於是手裡拿著紙包,慢慢的抽身轉來,望了金子原一笑。

  這時金子原已和李香絮談了很久的話,陶花朝雖然對他一笑,但是眼角眉毛尖上,依然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氣,因道:「這種公事,看了就算了,不要再提它了」陶花朝慢慢的走了過來,笑道:「這是以前那些不相干的人造的謠,他們把我的小照……」

  這以下的話不大好接,因為在相片上,也有把頭部割取下來,拼上別人一個身子,湊成另外一個人的。但是一來花朝不懂,二來真是花朝自己照的,所以她說是假的,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金子原笑道:「假的就假的吧,我把這封信給你,可以知道我取的是個什麼態度了。以後你還是充當顧問。」

  陶花朝向前走了兩步,向金子原深深的點個頭。金子原笑道:「坐下吧,在我這裡吃午飯。李小姐為人實在好,對人總是一笑,這真合了俗話說的甜蜜蜜的。」

  李香絮坐在対面一張沙發上,旁邊是楊露珠;金子原坐在正中沙發上。她聽了這樣一說,笑著將身子一扭,靠著楊露珠這邊,對她說道:「我不會說話,楊小姐,我真是甜蜜蜜的嗎?」

  楊露珠雖是對金子原一味順從,可是心裡總是醋勁很大的。金子原對陶花朝前幾天也有一番迷戀,但現在似乎過去了,但是又來了一位李香絮,這該如何是好?自己盤算了一下,覺得對付李香絮,還是比較容易些,因笑道:「我倒有個辦法,覺得還好。李小姐就拜我們專員做兄長,自己算是個小妹妹吧。」

  李香絮還沒有答言,這裡金子原聽著,連忙站起來拍手道:「太妙了,太妙了!我要辦一桌酒席來慶祝這件事。」

  李香絮是她爸爸叫來聯絡的。楊小姐這樣一提,心裡默念,只有拜乾爹乾媽的,哪裡聽到過拜幹哥哥的?可是金專員對此,很感到趣味。而且認一個專員當兄長,這當然是體面事,就笑道:「這不敢當。」

  楊露珠笑道:「這何必說客氣話!專員,這個妹妹認定了。你要辦酒席,是哪一天?」

  金子原道:「這何必問哪一天,就是今天,你願意哪一家酒館子?」

  他說這話,就含笑望著李香絮。

  李香絮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怎樣是好,只有對楊露珠微笑,一面對金子原輕聲說道:「不必了,我不曾請金專員,怎好叨擾金專員!」

  金子原道:「談不到什麼叨擾,就是擾也應該的。」

  楊露珠心想,這樣一句話,也不過取笑而已,誰知他倒真要請客。當時心裡又估計了一陣,才道:「這酒席,真的要到館子裡辦,恐怕外面傳出去,不太好。我看還是叫自己廚師傅做,倒便當一點。你儘管叫他們辦得豐盛一些,都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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