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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驚疾成狂墜樓傷往事 因疑入幻避席謝新知(4)


  何麗娜見秀姑只穿了一件寬大的藍布大褂,而且沒有剪髮,挽著一雙細辮如意髻,骨肉停勻,臉如滿月,是一個很健康樸素的姑娘,就伸著手握了秀姑的手,笑道:「請坐請坐。我就聽見樊先生說過關女士,是一個豪爽的人,今天幸會。」

  秀姑等她說出話來,這才證明她的確不是鳳喜。家樹向來沒有提到認識一個何小姐,怎麼倒在何小姐面前會提起我,大概他們的交情,也非同泛泛吧。她既是一見面這樣的親熱,也就不能不客氣一點。因笑道:「剛才何小姐去請樊先生,我是不好意思來高攀,樊先生一定要給我介紹介紹,我只好來了。」

  何麗娜笑道:「不要那樣客氣,交朋友只要彼此性情相投,是不應該在形跡上有什麼分別的啊。」

  於是挪了一挪椅子,讓秀姑坐下。家樹也在何麗娜對面坐下了。

  秀姑這時將何麗娜仔細看了一看,見她的面孔,和鳳喜的面孔,大體上簡直沒有多大的分別;只是何麗娜的面孔略為豐潤一點,在她的舉動和說話上,處處持重一點,不像鳳喜那樣任性。這兩個人若是在一處走著,無論是誰,也會說她們是姊妹一對兒。她模樣兒既然是這樣的好,身份更不必提,學問自然是好的;除了年歲而外,恐怕鳳喜沒有一樣賽得過她的呢。那麼,家樹丟了一個鳳喜,有這一個何小姐抵缺,他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又何怪對於鳳喜的事淡然置之哩。心裡想著事,何小姐春風滿面的招待,就沒有心去理會,只是含著微笑,隨便去答應她的話。

  何麗娜道:「我早就在這裡坐著的。我看見關女士和樊先生走過去,我就猜中了一半。」

  家樹道:「哦!你看見我們走過去的,我們在那邊喝茶,你也是猜中的嗎?」

  何麗娜道:「那倒不是,剛才我在園裡兜了一個圈子,我在林子外邊,看見你二位呢。」

  家樹聽了默然不語。何麗娜道:「難得遇到關女士的,我打算請關女士喝一杯酒,肯賞光嗎?」

  秀姑道:「今天實在有點事,不能叨擾,請何小姐另約一個日子,我沒有不到的。」

  何麗娜笑道:「莫不是關女士嫌我們有點富貴氣吧。若說是有事,何以今天又有工夫到公園裡來哩。」

  家樹道:「她的確是有事,不是我說要介紹她和密斯何見面,她早就走了。」

  何麗娜看著二人笑了一笑,便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必到公園外去找館子。這裡的西餐,倒也不錯,就在這裡吃一點東西,好不好?」

  秀姑這時只覺心神不安貼起來,哪有心吃飯,便將椅子一挪,站立起來,笑道:「真對不住,我有事要走了。」

  何麗娜和家樹都站起來,因道:「就是不肯吃東西,再坐一會兒也不要緊。」

  秀姑笑道:「實在不是不肯,老實說,我今天到公園裡來,就是有要緊的事,和樊先生商量。雖然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來,我也應該去回人家的信了。」

  她說了這話,就離開了茶座。何麗娜見她不肯再坐,也不強留,握著她的手,直送到人行路上來,笑嘻嘻的道:「今天真對不住,改天我一定再奉邀的。樊先生和我差不多天天見面,有話請樊先生轉達吧。」

  說著,又握著秀姑的手搖撼了幾下,然後告別回座去了。

  秀姑低著頭,一路走去,心想:我們先由來今雨軒過,她就注意了;我們到柏樹林子裡去喝茶,她又在林子外偵查,這樣子,她倒很疑心我。其實我今天是為了鳳喜來的,與我自己什麼相干呢?她說:她天天和樊先生見面,這話不假,不但如此,樊先生到來今雨軒去,那麼些茶座,並不要尋找,一直就把她找著了,一定他們是常在這裡相會的。

  沈鳳喜本是出山之水,人家又有了情人,你還戀她則甚?至於我呢,更用不著為別人操心了。心裡想著,也不知是往哪裡走去了,見路旁有一張露椅,就隨意坐下了,一人靜坐著。忽又想到:家樹今天說的疾風知勁草那番話,不能無因,莫非我錯疑了。自己斜靠在露椅上,只是靜靜的想,遠看那走廊上的人,來來往往,有一半是男女成對的。於是又聯想到從前在醫院裡作的那個夢,又想到家樹所說父親要提未提的一個問題。由此種種,前途似乎是依然樂觀的呢。

  想到此地,心裡一舒暢,猛然抬起頭來,忽然見家樹和何麗娜並肩而行,由走廊上向外走去;同時身邊有兩個男子,一個指道:「那不是家樹?女的是誰?」

  一個道:「我知道,那是他的未婚妻沈女士,他還正式給我介紹過呢。」

  這個沈字,秀姑恰未聽得清楚,心裡這就恍然大悟,自己一人微笑了一笑,起身出園而去,這一去,卻做了一番驚天動地的事。要知如何驚天動地?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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