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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成竹在胸有生皆皈佛 禪關擁雪僻地更逢僧(2)


  張敏生談了一會,自回寄宿舍來。一個人間坐了一會,忽然一笑,連忙打開抽屜,取出信紙信封,寫了三封信,這三封信,一封是呈給校長的,說是本人要到一個遠地方去,呈請退學。一封是留別各位同學的,說是本人要到一個幽靜地方,去研究哲學,恐怕以後不容易見面了。一封是寫給他叔叔的,說是自己看破了世事,要去出家,家裡不必找了。張敏生將信發出去,一直便來找那清水方丈。

  清水捧著一本經,正盤坐在蒲團上,並沒有注意身外,張敏生走上前,恭恭敬敬,雙膝一屈,就對清水跪了下去。清水一抬頭笑道:「你不是在袁家相會的那位張先生嗎?到這裡來做什麼?對老僧行這個大禮,卻是不敢當。」

  一面說著,一面立起身來。

  張敏生道:「師父曾說和我有緣,我是來結緣的,希望師父慈悲慈悲,收留我做一個弟子。」

  清水道:「什麼?你想做和尚?做和尚並沒有什麼快活。」

  張敏生道:「沒有什麼可以快活,那才是真快活。」

  清水笑道:「好,我收留下了。我們廚房裡,你們大師兄正在煮飯,你幫著他煮飯去。」

  張敏生欣諾,就做飯去。自這天起,高高興興,做他的和尚。可是他的同學,接了他的信,見他不知去向,有知道失戀這段故事的,都疑他自殺了。

  張敏生除了幾個同鄉而外,要以吳碧波最是他的好友。他告別的信,就是要吳碧波轉告各同學的。吳碧波看了,心裡很是難過,就在他書架子和箱子裡,和幾個同學,公開的翻了幾遍,沒有找到可以尋他的線索。又過了一天,來替他收拾東西,在一個信紙盒裡,發現了一個信封,上面寫明德女子學校,蔣淑英女士收,忽然之間,觸動了靈機,心想那學校裡,不是有楊杏園一個女友嗎?何不托楊杏園去打聽,准有些蛛絲馬跡,可以明白。這樣想著,先打好了一個電話,約他在家裡等。見了楊杏園,便將張敏生失蹤的話,說了一遍。

  楊杏園道:「這事你怎麼一點不知道?你沒有聽見女學生跳樓一段新聞嗎?」

  吳碧波道:「仿佛聽見過一回,可是不料這事就和張敏生有關。」

  楊杏園道:「這個蔣女士,已經另行嫁人了。就是那位張君退學出走,她也未必知道。而且張君是失戀的人,他要出走,若把出走的地方,告訴蔣女士,顯然是要蔣女士去挽回他,更覺無聊了。他不走則已,既要走,對於蔣女士,是絕對不提一字的。這要到哪方面去打聽張君的下落,真是問道於盲了。」

  吳碧波道:「你這話很有理。難道這人的下落,就一點探聽的法子都沒有嗎?」

  楊杏園笑道:「怎麼沒有?現在讓我來當一回福爾摩斯試試看,也許可以查出來。你願意當我的華生嗎?」

  吳碧波道:「我可以跟著你去查。我看你是怎樣的查法?」

  楊杏園道:「你今日且先回去,明天十二點鐘,你可以在張君的寄宿舍裡等我。我先到他房間裡檢查一下。他屋子裡的東西,想必你們已經翻過了一次,希望你們不要再翻,讓我到了再說。」

  吳碧波笑道:「說做福爾摩斯,你就真擺出大偵探的架子來了。」

  楊杏園道:「你別管,姑妄試之。」

  吳碧波點一點頭,笑著去了。

  這天楊杏園打一個電話,給史科蓮,將張敏生失蹤的事略說了一說,問張敏生有幾天沒來了。據史科蓮說,照日子算,在張敏生失蹤的前三日,就不見他的面了。楊杏園記著了,到了次日,正是星期,按著時間,便到張敏生的寄宿舍來,吳碧波果然在這裡等候。楊杏園將張敏生的箱子書桌,都檢查了一次,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後來在抽屜裡尋到了一個袖珍日記本子,楊杏園連忙搶在手裡,對吳碧波一揚,笑道:「哈哈!線索在這裡了。」

  可是一翻呢,記到他失蹤的前三天為止,以後就沒有。空歡喜一場,一點影子沒有。楊杏園將日記本交給吳碧波道:「這裡面,大概有不少的情支在內,我不便看,你給他保存起來罷。」

  再在抽屜裡一翻,都是些不相干的稿紙抄本之類,抽屜角上,倒有幾張名片,和一個郵票本子,一個上海朋友的通信地點,大概是夾在日記本子裡面,一塊兒落了出來的。楊杏園全拿在手上看了一看。吳碧波道:「怎麼樣?你以為這個通信地點的字條,是個關鍵嗎?」

  楊杏園道:「這個也許是關鍵之一,不過不能說定。只是這裡幾張名片,都是嶄新的,並且全夾在日記本子裡,一定是新得來的。你看看這名片上的人名字,有熟的沒有?」

  吳碧波接過來一看,共是四張名片,有兩張認得,兩張不認得。說道:「這裡面兩個是他的同鄉,一定不知道他的去處,若是知道,他早已說出來了。這兩張一個姓賀的,一個姓袁的,我卻不認識,也許是他的生朋友。」

  楊杏園道:「在泰出走前幾日,和生朋友往來,這是值得注意的。我們向這生朋友去打聽打聽,也許有些線索。」

  一面說著,一面檢查零碎東西。抬頭一看,帽架上懸著一頂呢帽,遠看去帽匝的圍帶上,夾了一張小紅紙條兒。連忙去取下來一看,卻是一張電車票,那電車票上記的站名,在百花深處一站,紅鉛筆畫了一條線,是表示在那裡上車的。楊杏園道:「你們這兒到西北城,路很遠啦,他到那兒去作什麼?」

  吳碧波道:「這電車票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月的,有什麼關係?」

  楊杏園道:「要是很久的,不會還插在帽子上。就是插在帽上,露出來的半截,和這藏在帽帶裡的半截,應該是兩種顏色。現在看那顏色,卻是一樣,一定沒有好久的日子啦。我們再查一查他的日記,在十天半月之內,提到上了西北城會朋友沒有?」

  吳碧波聽說,當真查了一查,在一個禮拜之前,倒有一筆,提到了那個姓賀的。至於姓袁的這張名片,和百花深處那張電車票,卻一點沒有交代。楊杏園笑道:「碧波,我對這事漸有線索了。我猜這張電車票和這張名片,就是他失蹤的前一兩日得到的。這個姓袁的,我仿佛聽說他是一個技擊家。這位張君去找他,難保不是請他作黃衫客古押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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