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語堂 > 風聲鶴唳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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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結婚,這難道不是欺負你是什麼?」 「是啊!我瞎了眼,天下男人都不可靠。」丹妮軟弱地說。 「不是全部,」玉梅說,「彭大叔就是好人。」 一說到他,她對男人的惡感減輕了些。「是的,」她慢慢地說,「我們到漢口去見彭大叔。」 她起身裝扮自己,但一坐到化妝台邊,看到的都是博雅——他送的小香水瓶、玉別針——在他眼中像玩物似的——他喜歡的花邊,以及鏡中的她。她閉上眼,還感覺他用特別的方式聞她的臉,還感覺他的手托住她的小臉。一切都過去了?她的結論是不是下得太早了些?老彭那句「你們不能相互猜疑」的話又在她耳際出現,仿佛他還在房中,他清新的話還在空中回轉。那晚她心痛如絞,半是激情,半是悔恨。 一清早她叫玉梅到張華山旅社去,看看有沒有彭大叔的信。玉梅滿臉帶笑回來,手上拿著兩封信。 丹妮一把抓過來,一看就知是老彭和博雅寫的,她先拆博雅的,上面寫著: 蓮兒妹妹: 有件事發生了。我無法在電話中或信中說明,但相信我,妹妹,別猜疑,準備立刻出城,找彭大叔,遺憾我無法幫助,但你要自己打算,我只關心你的安全。你要格外小心,別和陌生人說話,別去找香雲。 連名都沒簽,丹妮初看時很高興,只是有點困惑。後來沒有說出理由,更感覺在欺騙她,心中的疑雲和怨恨沒有消失。 「上面說什麼?」玉梅說。 「還是一樣。」她短促地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你還沒看另一封呢?」 丹妮已經忘了,她用顫抖的手拆開了老彭的信,信是從南京寄來的,簡單報告他的行程及到達各城的日期,及交通的困難,如一切順利,他十二月可到漢口,勸博雅一起去,他還記得問候博雅。 馬上要見到老彭,丹妮寬慰多了,她把信讀給玉梅聽。 「再沒有比彭大叔更可靠的人了,」玉梅說。「我們在張華山旅社不是很愉快嗎?」 丹妮笑笑。「我們和彭大叔度過的那幾天多好?」 「是的,只可惜你一天到晚坐立不安,等待你的少爺。我不喜歡他,他不和我說話。」 丹妮拿出一根煙來抽,她看看打火機是博雅送給她的,她幾乎是怨恨地打開。 她突然想起香雲,她叫她不要去找她,也許他因此才躲避她。 「玉梅,你想不想去看舞廳?」她問。 「我聽說過,但沒想過什麼樣子。」 「今晚你跟我來,我要你作伴。」 頭天博雅老對自己生氣。他回家時,發現牌照相同的那輛車停在附近。糖果小販走了,但換了一個乞丐。那晚,出乎凱男意料之外,他竟同太太全家吃飯。 第二天他想起香雲,記得她知道丹妮就是崔梅玲,也知道她的地址。他憶起她在旅社的趣談,決定找她出來,叫她替丹妮保密。 他來到丹妮和她初見的舞廳。找到了香雲,要她伴舞,然後叫她坐台。 「她呢?」香雲問。 博雅叫她小聲,只能叫她丹妮。然後隱隱約約地告訴她,他專程來,還叫她不要洩露丹妮的身份和住址。 「原來你是為這個?」香雲愉快地說。「好的,你可以信任我。」 他們再度跳舞。香雲跳舞不如丹妮輕活;她隨博雅的舞步,身子有點拖拖拉拉的。但她很健談,消磨了很多舞曲時間。有一陣博雅到盥洗室,穿過大廳,看到一個很像在董先生辦公室見過的男人,他回到台邊,低聲告訴香雲,那人正監視他。 丹妮十點左右和玉梅進來,她們不引人注目,就坐在最邊的位子,玉梅滿臉通紅,笑個不停,看了她沒見過的場面。丹妮靜坐角落,偶爾抬頭打量客人,幾分鐘後,她看到博雅和香雲在共舞,她的心快跳出來了。 「他在那裡!」她對玉梅說。 「哪兒?」玉梅問,兩個影子消失在人群裡,後來他們跳到舞池外側,一直談話,好像玩得很高興,這次玉梅看到了。 「壞蛋!」她喃喃說。她想站起來對博雅大吼,但丹妮把她拉回來。 「原來是這樣!」現在她明白了。「我們走!」丹妮說。 「你要走哇?等一下。我要看他能否對付我們小姐!」 丹妮氣得發抖。 「別莽撞,」她說,「我不走,我要讓他知道你在這裡,看他要說什麼?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她站起身,走向大廳前側。博雅和香雲繞過來,離她只有二十尺。丹妮孤單單地站著,四隻眼對上了,博雅嚇了一大跳,臉上充滿困惑。但他繼續跳舞,丹妮兩腿搖來搖去。 一曲終了,舞客回到座位上,丹妮有了憤怒的勇氣。她慢慢地穿過大廳回到座位,走過大廳,博雅雙眼直視著她。 她剛坐下,就看到博雅起身叫侍者,香雲也站起來。現在燈光大亮,丹妮看到他們走向擁擠的台桌。她看到他再度轉向她這邊望,才走出門去。他在前頭,香雲在後面也抬頭看了一眼。 玉梅抓緊丹妮的小手,想看看結局如何。但是他們走近的時候,博雅掉頭直盯門口。他們必須經過丹妮的座位咫尺之內的地方。然而兩個人卻沒有看見她,就匆匆地走過去了。丹妮看見他們的背影由廳門消失在走廊外。 丹妮目瞪口呆,兩手氣得發冷發麻。她並不失望,只是充滿憤怒的烈火,以及愛情夢破碎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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