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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這時,那三艘大船因是順風滿帆,箭一般的,鼓起數尺白浪,破風前駛,嘶嘶水聲之中,已同小船擦肩而過,一去數丈,把小船蕩得一上一下,顛波不已。

  那船家見大船去遠,才悠悠的歎了口氣,念了句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蕭銀龍見他嚇得那個樣子,不覺好笑,問道:「船老大!這是那一路上的好漢?」

  船家伸了伸舌頭道:「老鐵山的寨主!」

  裘若蘭不由秀眉一挑道:「鐵山八怪?」

  船家忙不迭的搖手道:「哎呀!泵娘!小聲一點!」

  銀龍一指廣闊的海面,笑道:「這裡上不沾邊,下不著地,你怕甚麽?」

  船家仍然神秘的道:「客官,牆有風,壁有耳,這可說不定!」

  他說著,走出艙來,四下打量了一陣,果然海闊天空,望著遠處的漁火,才燃起旱煙杆,慢吞吞的道:「以前叫鐵山八怪,不知怎的現在僅剩下了三人,改稱『老鐵山三星幫』可是,唉!為害水陸兩路,強收規費,殺人搶奪,半點也沒改!」

  若蘭聞言搶著問道:「他們現在是回老鐵山?」

  老船家呼嚕嚕吸了一大口煙,搖搖頭道:「往時他們是不大出面,最近一個月,差不多每天都在海上往來,不知是不是招兵買馬,每天都從登州接不少人回鐵山!唉!看樣子,三星幫要大幹一場似的!」

  蕭銀龍心中料著是鐵山八怪的餘凶作崇,已在招攬人馬,要赴端陽之約。

  計算著日期,自己恰好,可以在端陽節的當天趕上摩天嶺,心裡也就定了下來。

  老船家看了看天色,走向後艙,一面道:「兩位也該安憩了吧!明天傍晚可以上岸了!」

  此時,水波不興,彎月西斜,夜已深沉。

  蕭銀龍見裘若蘭倚在船舷之上,遠望天際,凝神沉思,甚是入神,不由也移身坐在她的身側,一手攬著她的柳腰,一手拉著纖指,柔聲的道:「蘭妹妹!你在想些甚麽心事?」

  裘若蘭仍然凝神如愣,口中卻淡淡的道:「沒有!沒有想甚麽?」

  蕭銀龍不由著急,搖著苦蘭的身道:「嗯!你騙我,你明明是在想著甚麽?怎說沒有!」

  若蘭幽然一聲長歎,眼神瞧在銀龍的臉上,反問道:「不知龍女老前輩在苗疆甚麽地方?」

  「蘭妹妹!你怎的忽然間起這話?」

  「奇怪嗎?」

  「並不奇怪,但是你是怎樣想起來的呢?」

  「對著海,我覺得人生比海水還要空,尤其我,自幼被師父撫養,無倚無靠。」

  「蘭妹妹!我也是呀!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男的就不同了!」

  「有甚麽不同?」

  「一旦成家立業,結婚生子,便有了歸宿!可是,我們女……」

  裘若蘭說到這裡,粉面一紅之後,立即又變得慘然,顯得哀怨不勝,楚楚可憐。

  蕭銀龍不由劍眉上掀,一臉茫然之色,急道:「師妹!你為甚麽說這話,我倆生死與共,自幼……」

  誰知若蘭似乎更加傷感,淚珠已禁不住奪眶而出,另一雙手一伸,按在銀龍的嘴上,強忍悲淒道:「這些我都曉得,龍哥哥、你不用說下去了!」

  銀龍又道:「蘭妹!你既然曉得,難道對我還有甚麽懷疑之處嗎?」

  裘若蘭幾番要想把銀龍與麗君之事說出,但話到唇邊,又吞了回去。

  她怕——她怕使銀龍心中不安,說不定羞慚之下出了亂子。

  她也怕傷了趙氏七雄的自尊,使麗君無法見人,更加不妥。

  因此,連日來,她雖隨著銀龍一步步的走向摩天嶺,但越近一步,她芳心中也越是沉重一分,不知自己應該怎樣來善其後。

  一路之上,銀龍的精神不爽,她也始終隱忍著,因此,蕭銀龍完全沒感受到。

  此時,清夜捫思,從鐵山八怪身上想起了趙氏七雄,免不得又落在趙麗君身上,所以因景生情,未免使傷心人感慨萬千。

  蕭銀龍還在追問著:「蘭妹妹,你為甚麽不說話?」

  裘若蘭被逼不過,才道:「龍哥哥!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我不願自私,不願為了我使你做一個絕情無義的人,也不願叫……叫別人比我更傷心!」

  銀龍乃是聰絕頂之人,焉能聽不出若蘭的言外之意,心想:難道我與君姐姐荒村借宿所發生之事,己被蘭妹知道了嗎?

  想著,他就打算說了出來,那時由於兩者都中了「毒香」。

  但繼而一想!不對!絕對不是。那有個自己所愛的人被別人奪去,而能隱忍到現在的女子!自己何必故作聰明,若是師妹不知道,此時冒然說了出來,豈不弄巧成拙,使她更傷心。

  銀龍反覆一想,便絕口不提,只是把若蘭的纖腰抱得更緊些兒,手也捏得更緊些,勸慰的道:「蘭妹妹!別瞎想了,只等我們摩天嶺這一筆賬算清楚之後,我們連袂把龍女前輩的雲發送回冷雲寺,這就閒散了,無論是陪你遨遊四海,傲嘯煙霞,或者遠赴苗疆,去尋找龍女前輩,都可以辦到的!」

  若蘭掙了掙被捏著的手,苦笑一笑,沒有回答。

  蕭銀龍又望瞭望天色道:「夜深露重,海上風淒霧濃,小心受了涼,早些進艙去睡吧!」

  裘若蘭抖抖身上的衣衫,寂寂的站了起來,脫出了銀龍的手臂,頷神道:「該睡了,明天還要趕路!」

  她說著,款步向艙中走去。

  此時,夜涼如水,殘月西沉,海上,已漸漸的起了一層白茫茫的水霧,五丈以外,便模糊不清。

  只有銀龍腳下的小船,分水逐浪的吃吃聲響。

  晨汐,一層層的推了過去,在遙遠遙遠的地方,偶而有轟轟的沉聲。

  其餘再也聽不出大地上有何動靜。

  蕭銀龍目送若蘭進艙,一時也覺事情辣手。

  此番去到摩天嶺,萬一麗君提起嫁娶之事,自己將何以答對呢?

  是接受唾駡始亂終棄,還是將錯就錯答應下來!

  那麽?蘭妹妹呢?

  想……想……

  「龍哥哥!你還不睡?」

  艙內的裘若蘭在溫柔的呼喚:「這就來睡!」

  蕭銀龍說聲應著,失神的踱進艙來,合衣躺在若蘭對面的艙板上,聽著濤聲,眼望頂上的席棚。

  蒙朧中,若睡若醒的,他做了一連串的惡夢。

  夢見……

  若蘭的哭泣。

  麗君的失望,以及趙氏六兄弟,五妯娌在趙老太太為首之下,一齊戟找著自己叱責,喝問、漫駡!

  牟嫻華的淒涼冷笑。

  皇甫燕,冀秀娥的咬牙、痛恨。

  醒來,艙中已是日光灑滿,耀目難睜,但見裘若蘭俏立身前,面含嫵媚,望著自己的睡態發呆。

  蕭銀龍一咕嚕爬起,揉著眼睛,楞楞的道:「啊呀!甚麽時候了!」

  若蘭微微一笑道:「已是近午了!起來吧!,」

  銀龍十分不好意思,只好苦笑了笑道:「該死,練武的人,怎會睡得這等死法!」

  若蘭卻已捧過了洗面用具,道:「連日累月,難得有這一次安睡,算甚麽奇怪!」

  洗盥之後,船家已送來午餐,兩人就著艙中窗下同進了些。

  因為夜來一些感傷的情調,使兩人都避開不談,專談了些武功上的修為。

  遂後,銀龍又取出了寶鏡,閃動之下,毫光萬道,瑞氣千條,映滿一艙。

  好在因是白天,老船家夫婦,都在後船梢搖櫓使帆,一心趕路,艙中不慮有人偷窺,水上波光鄰鄰,也不怕船外有人識破。

  他二人並肩盤膝而坐,鑽研了一番寶鏡上的絕學。

  兩人棄舟拉馬登岸。

  因兩人英姿勃發,氣宇不凡,全是佩劍駿馬,引起碼頭上人,全都側目而視。

  他兩人因急於趕路,對六街三市也都無心留連,匆匆忙忙的買些乾糧,又喂飽了烏驪棗紅,繼續趕路。

  一路上雖也遇上一兩批江湖人士,但因兩人未加留心,也是恐耽誤了途程,自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向前奔行。

  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抵達鳳城,已是家家蒲艾,處處龍舟的端午佳節。

  蕭銀龍一看天色,對若蘭道:「師妹!據司馬仲田莊的管家臨死時所說,八怪闖山,可就在今天,我們必定要在午夜之前趕到,方得無慮!」

  若蘭應了聲:「是!」

  兩人穿城而過,揚韁催馬,轉向西北。

  黃昏之後,夜幕未垂,已看得見雲封霧鎖的摩天嶺。

  二人更加精神抖擻,坐下的兩匹馬也善體人意,昂頭摔尾,箭似的向嶺腳奔去。

  初更,已到了摩天嶺的第一道隘口,二馬進入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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