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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可是,遲了!

  但見羅侯公子雙臂齊揚,兩股勁急剛猛的掌風,已經閃電般推了出去,一掌擊向羅侯神君背後,另一掌擊向雲震頭臉,好似要將兩人一併斃於掌下。

  說來遲,那時快,只見一條人影,疾掠而至,猛地一掌推去,怒聲喝道:「孽障敢爾!」

  這人影乃是白雲道長。便在白雲道長喝聲出口之同時,只聽羅侯神君一聲悶哼,緊接著身軀一顫,猛地噴出一股血箭,那血箭噴在雲震身上,雲震卻是紋風未動,但那羅侯神君卻已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羅侯公子一掌擊實,另一掌被白雲道長半途接住,白雲道長的身形因而一頓,那羅侯公子乘此一頓之機,返身狂奔,直向那焦鑫隱沒之處遁去。

  霎時間,人心沸騰,萬頭攢動,均向這邊湧了過來,激鬥也因而自動歇手,他們好似前愆已釋,對那比武爭雄之事,已經忘懷了。

  這也難怪武林之中,首重師倫,對那殺師逆倫之事,誰不痛恨?羅侯公子竟于眾目睽睽之下,偷襲兼有養育之恩的授業恩師,這等事,豈能不激起公憤?便是那週邊觀戰之人,明知武功不及羅侯公子萬一,也不顧生死,自動追捕羅侯公子去了。

  忽聽張鑄魂連聲呼喊道:「老前輩!救人要緊,不要去追了。」

  原來白雲道長見到羅侯神君倒在地上,心頭怒不可遏,足下一蹬,正待去追那羅侯公子,此刻他聽到張鑄魂呼喊之聲,連忙刹住腳步,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排開人群,走到羅侯神君身邊,俯下身軀,探視他的脈息。

  人群愈聚愈多,已將四周圍成極厚的一垛人牆,俠義之士,自張鑄魂以下,全都站左雲震身邊,雯兒與可玉二人臉上,俱都掛著兩行清淚,但卻無人開口說話。

  白雲道長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心脈寸斷,逆血倒流,沒有救了!」

  張鑄魂蹙眉說道:「老前輩何妨喂他一顆『芝參益氣丸』,試上一試。」

  白雲道長搖一搖頭,道:「氣血可補,心脈難續,那是糟蹋靈藥。」

  張鑄魂勉強微笑道:「靈藥原是為了救人,咱們盡點心力……」

  忽見武婆婆兩眼一瞪,怒聲喝道:「豈有此理!這老賊是你老子,要你關心?你為何不關心雲震?」

  張鑄魂不由自主的向雲震看了一眼,道:「震兒無妨,他正在自行調息,不久便會清醒。」

  武婆婆冷冷說道:「你醫道通玄?哼!雲震若有三長兩短,老婆子要你賞命!」

  張鑄魂微微一笑,轉過頭去,望著白雲道長為那羅侯神君服藥行氣。移時,果見羅侯神君的胸口有了起伏,氣息也漸漸可聞了。

  只聽薛頌平忽然問道:「姑媽,爹爹的血仇不報了麼?」

  高華夫人聞言一怔,道:「這……這……」

  眼見羅侯神君氣息奄奄,離死業已不遠,這「報仇」二字,她怎能說得出口?

  正當高華夫人猶豫難決之時,忽聽雲震長長籲了口氣,緊接著雙目一睜,緩緩站了起來。

  他起身以後,劈頭便問:「羅侯公子哪裡去了?」

  人群之中,一人身軀微偏,往後一指:「那小子朝這個方向逃了。」

  雲震冷冷一哼,舉步便向那邊走去,憤怒之色,溢於言表。

  石可玉一見,頓時追了過去,叫道:「雲哥哥!你到哪裡去?」

  雲震足下未停,口中應道:「我去追那羅侯公子。」

  忽聽羅侯神君無力一歎,道:「雲……雲……雲震……」

  雲震轉過身來,道:「神君安心養傷,在下去捉那逆賊。」

  原來他果然未曾受傷,僅是驟失抗力,那澎湃洶湧的真氣內力,一時無法收回丹田,先前發生的一切事故,他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又聽羅侯神君有氣無力的道:「請……請回……回來……我有……話說……」

  雲震無奈,只得走了回來,道:「有話等你痊癒再說吧!」

  羅侯神君斷斷續續道:「數……數……數天下英豪,唯……唯……唯君與我……我……敗……敗了!」

  人群之中,忽然響起一陣浩歎私語之聲,好像人人俱有同感,但也有人心中存疑,不相信雲震小小年紀,在真氣內力方面竟能勝過宇內第一老魔。

  羅侯神君喘了口氣,接著又道:「我……我明白……便是……我……我那……逆……逆徒……不……偷襲……我也不……不是………你的……」

  他話未說完,張鑄魂已經接口道:「事已過去,不必再提,神君好好養息吧!」

  羅侯神君眼珠一轉,望著張鑄魂道:「我不……不如……不如你……」

  他又喘了口長氣,臉上忽然泛起一片紅潤之色,眾人見了,便知乃是回光反照之征,性命是保不住了。

  但是,他的氣機竟而大順,來不及地暢聲道:「我徹底失敗了!想不到由我一手撫養長大的徒兒,竟于臨危之機偷襲於我,可恨我已無力親手將他除去!」

  雲震毅然道:「神君放心,你若萬一不幸,在下誓必手刃此賊!」

  羅侯神君微微一笑,道:「多謝少俠了。」

  他這一聲「多謝少俠」,不知包含多少悔悟,欣慰之情,眾人聽了,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沉重的慨歎。

  他那目光掃視一匝,忽然停留在高華夫人臉上,道:「我已是臨終之人,夫人相信我一句話,成麼?」

  高華夫人黛眉一蹙,冷聲道:「你講。」

  羅侯神君道:「令兄不是我殺的。」

  高華夫人美目一瞪,張口結舌,卻說不出話來。

  忽聽薛頌平抗聲叫道:「是你!是你!難道我爺爺還會冤枉你麼?」

  羅侯神君目光移注,道:「薛公子,令先君死於我那逆徒之手。」

  他語氣極為平和,薛頌平不覺一愣,但是一愣過後,卻又目眥欲裂的憤聲道:「先父若是死于彭志宇之手,也是你的主謀。」

  羅侯神君慘然笑道:「常言道:『—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作徒弟的固然應該牢記心頭,做師父的何當不應該時時警惕!我那逆徒縱然不肖,我這作師父的,便是為他背個黑鍋,也屬應當。」

  他那眼中忽然滾出兩顆淚珠,目光轉向張鑄魂,接道:「張大俠,你說得不錯,『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我……」

  他氣機忽然逆轉,眼球漸見遲鈍,胸膛急速起伏,臉上血色陡然退去,語猶未畢,卻已接不下去了。

  張鑄魂驀地一震,急聲叫道:「神君!丁神君!丁振魁!你……」

  羅侯神君嘴角再度溢血,兩唇頻頻翕動,終於逼出了三個字,道:「我……錯……了!」

  他那「了」字幾不可聞,「了」字聲落,只聽他喉頭「呼嚕,呼嚕」一陣輕響,緊接著手足一伸,頭顱往旁邊一側,一代惡魔,便已悄然逝去,與世長辭了!

  羅侯神君如此死去,在場之人,無論是道是魔,是正是邪,都說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悲是喜,是憫是憤,竟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

  嘆息聲中,只聽薛頌平瘋狂地叫道:「是他!是他!我冤枉了他!若不殺他,誓不為人。」

  他一連說了四個「他」字,但眾人俱都分得清白,那一個「他」字指的是誰?人人心中,都不覺對那羅侯公子,更增一層恨意。

  只聽高華夫人道:「平兒別激動,待此間事了,姑媽與你同行。

  那惡賊逃得過今天,逃不了明天,我不相信他能遁上天去。」

  忽聞一個中氣充沛的聲音朗朗笑道:「夫人不必費心,愚兄為你代勞了。」

  話聲之中,人群裂開一道人巷,但見一個錦袍人,右肋挾著羅侯公子,緩緩走來,雲震一見,頓時迎了上去,歡顏—揖,道:「前輩久違了。」

  這位錦袍人識者不多,其實他正是高華,武林人士誤會的「金陵王」。

  高華哈哈大笑,道:「久違!久違!雲小友,你果然不負所望,哈哈!『數天下英雄唯你』。連那羅侯神君也稱讚你。」

  雲震臉上一紅,囁嚅道:「您……您……前輩早來了?」

  高華笑道:「早來了,早來了,不是早來,家內兄的血仇,不知何日才能得償?」砰的一聲,將羅侯公子摔在地上。

  高華夫人幽怨地道:「既然仍要來,為何當日要騙我?」

  高華想說不說,道:「這個……愚兄回頭向你請罪就是了。」

  身形一轉,抱拳向張鑄魂拱一拱手,接道,「張兄,咱們才是真正的久違了。」

  張鑄魂連忙抱拳還禮,道:「正是!正是!高兄高蹈自隱,不摹榮利,十八年不見,小弟想念得很。」

  高華過去握住他的雙掌,道:「咱們是患難之交,張兄這樣講,那是責我逃世了……」話聲微頓,接道:「小弟對武林朋友生疏得很,張兄願意代為引見麼?」

  「金陵王」的名號雖然盡人皆知,但真正見過高華的人,不過張鑄魂等三數人而已,張鑄魂聽他這樣講,連忙將相識之人,一一替他引見了一番。

  這時,雯兒受了母親的指示,走到高華面前,盈盈拜了下去,逭:「女兒高潔,又名雯兒,參見爹爹。」

  高華心頭大慰,將雯兒扶了起來,哈哈笑道:「吾兒很乖!聽說你與雲震小友相聚甚得,可是麼?」

  雯兒嬌羞地「嗯」了一聲,垂下頭去。

  高華忽然的挽著雯兒,走向張鑄魂,道:「張兄請看,你這侄女兒如何?」

  張鑄魂頷首笑道:「很好!很好!咱們早就很熟了。」

  高華微笑道:「據說雲震小友父母雙亡,張兄是他的師父,雲小友的婚姻大事,自然由張兄代替他作主,小弟不揣冒昧,想將你侄女許予雲震,張兄中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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