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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這情形,令他心頭巨震,但念頭尚未轉過,已聽高夫人的聲音冷冷說道:「平兒,你來金陵已經三天了,這些事為何瞞我?」

  雲震注目望去,但見薛頌平跪在地上,顫聲道:「侄兒……侄兒想手刃親仇。」

  高夫人冷聲一哼,道:「不自量力,你道那姓丁的老賊是好鬥的麼?」

  薛頌平垂下頭去,道:「侄兒的『羅侯神功』已經練成,足可與老賊一拼。」

  高夫人峻聲喝道:「拚?咱們薛家一脈單傳,誰叫你逞匹夫之勇?」

  薛頌平身體一顫,道:「這……是侄兒自己的主意。」

  高夫人鳳目一瞪,冷哼道:「原來那封信是你寫的,你對爺爺的書法學得很像啊!」

  薛頌平顫聲道:「侄兒見到爺爺的記事以後,寢食難安,但爺爺……」

  高夫人截口喝道:「還圖狡辯?爺爺年事已高,姑媽我離家多年,未能晨昏定省,已是大大不該,你不知善盡為孫供奉之責,竟然偷偷跑來中原……」

  薛頌平急截口抗辯道:「不,侄兒入關,已經稟明爺爺跟母親了。」

  高夫人訝然道:「爺爺同意你……」

  薛頌平惶然道:「侄兒稟告爺爺前來探望姑媽您……」

  高夫人峻聲道:「好啊!你連爺爺也欺騙了。」

  薛頌平拜伏在地,顫聲道:「侄兒知罪,侄兒手刃親仇以後,願領家法。」

  高夫人一陣顫抖,鳳目中滴落了兩行清淚。

  雲震早已走了過來,見狀不覺也拜了下去,恭聲道:「夫人請息怒,頌平兄心切父仇,縱然有些小疵,卻也無損於孝行,但望夫人……」

  高夫人淚眼婆娑,輕輕一哼,截口道:「你懂些什麼?我還沒有問你,你倒勸起我來了。」

  雲震心頭一震,未及轉念,高夫人已自話頭一轉,道:「平兒,你縱然心切父仇,為何不與姑媽商量?難道你不知道姑媽我含辛茹苦,二十餘年不回五龍山,為的就是替你父親復仇麼?」

  薛頌平連忙應道:「侄兒並非不與姑媽商量,而是連日以來,姑媽正為潔妹之事,憂心忡忡,侄兒不敢騷擾姑媽。」

  高夫人哼了一聲,道:「怕不是不敢騷擾我,而是見我與那羅侯老魔師徒有結盟聯姻之意,因之不敢相信姑媽吧?」

  薛頌平微微一怔,結結巴巴道:「這……侄兒不敢,侄兒日前與那姓丁的老賊相約之事,姑媽想必是知道的,侄兒怎敢懷疑您老。」

  高夫人頓了一下,忽然歎了口氣,道:「這也怪不得你,近年以來,姑媽確是為你那潔妹的病分了心了,其實你又哪裡知道,我之所以想與羅侯老魔結盟聯姻,目的正是為了查訪你那殺父的仇人。」

  薛頌平聞得此言,不覺再次拜了下去,顫聲道:「侄兒該死!侄兒願受您老任何責罰。」

  高夫人又複掉下淚來,幽幽道:「我說過怪不得你,但你若是一到金陵,就將爺爺記下的種種往事告訴了我,我就不會讓你獨自來此冒險。」

  說到這裡,她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撫摸著薛頌平的頭顱,無限關切地接道:「平兒,你這兩天可是追蹤羅侯老賊去了?」

  薛頌平早已珠淚盈眶,抬起頭來道:「是!侄兒在求證爺爺的記事。」

  高夫人喟聲一歎,道:「你這孩子真不懂事,竟敢追蹤那羅侯老賊,若有差池,你叫姑媽怎樣向你爺爺交代?」

  她此刻心中充滿了骨肉之情,洋溢著慈愛和善的光輝,雲震幼遭孤露,深受感染,心中一酸,險險流下淚來。

  但他定了定神,連忙恭聲道:「夫人!頌平兄既已練成『羅侯神功』,想來羅侯老賊也傷不了他,目下那老賊就在此處,咱們還是先為薛伯父報仇吧!」

  高夫人抬目向羅侯神君看了一眼,她那種神態倒是毫不激動,緩緩地道:「好吧!你們都起來。」

  話聲一歇,她捧起手中淨瓶,「咕嚕,咕嚕」飲下了瓶中清泉。

  這一舉動,瞧得全場之人俱都呆了。

  要知目下這鐘山之巔只有三起人。

  一起是西門咎、薛頌平、丐幫三老,以及敵對雙方的一些屬下,這些人對昔年泰山武會之事一無所知,自然不明白淨瓶之中的清泉,可以增加功力,因之對高夫人突然捧起淨瓶,喝下清泉,均覺得十分訝異,因而呆住。

  另一起就是周公鐸與歸隱農,他們曾聽北斗劍張鑄魂大俠談起過昔年往事,尚記得「打水姑娘」的裝束,故當高夫人現身之初,他們確是吃了一驚,但因雲震對她執禮甚恭,她身後緊隨鐵娘與引鳳,這二人歸隱農與一本和尚都見過,竊竊私議下,已經判定她乃是「金陵王」的夫人,如今她忽然捧起淨瓶,飲下泉水,這一舉動,豈不證明她就是「打水姑娘」麼?「打水姑娘」與「金陵王夫人」,驀然合而為一,他們不明白內情,難怪全都呆住了。

  再一起,就是那羅侯神君師徒,他倆都曾親歷泰山之會,既知那瓶中清泉的功效,也記得「打水姑娘」的模樣,高夫人現身之際,老羅侯已經呆了,此刻見她飲下清泉,豈不等於說明高夫人即將親自動手?故此,這時的羅侯師徒不僅是呆,簡直是震驚莫名了。

  高夫人飲下了瓶中清泉,將那淨瓶隨手遞給引鳳,道:「平兒,老賊交給我,你對付那小賊吧!」

  舉步行去,那神情始終鎮靜得很。

  薛頌平好似有話要說,但口齒啟動,卻是不聞聲息,只見他猛一咬牙,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話聲驚醒了西門咎,西門咎閃身奔去,急道:「且慢!小羅侯交給老夫。」

  高夫人微微一怔,綻起一絲苦笑,道:「西門兄,舍侄心切父仇,妾身叫他對付羅侯小賊,已是委曲了他,您就退讓一步,成全他吧!」

  西門咎頓時怔住,獨目閃動,呐呐地道:「這……這……老夫」

  他縱然是冷僻成性,獨行其事的人,面對高夫人這等雍容華貴的絕色美女,又帶著一臉誠摯哀求之色,下面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周公鐸不明他的心意,忽然揚聲道:「西門咎,你已答應雲震,暫時忍下那一掌一劍之辱,怎可出爾反爾,講過不算呢?」

  西門咎聽得此言,無端激動起來,怒聲道:「西門咎已非丐幫之人,閣下管得著麼?」

  周公鐸並不生氣,緩緩說道:「那是你個人的想法,丐幫並未將你逐出幫外。」

  雲震怕他再次出言頂撞,連忙奔了過去,道:「老前輩,您就讓一步吧!頌平兄身負血海深仇,咱們何不幫他除去羅侯老魔那些手下,免得他有後顧之憂?」

  雲震開了口,西門咎只哼了一聲,果然讓步了。

  忽聽羅侯神君桀桀獰笑,厲聲道:「很好!很好!老夫師徒成為俎上之肉了。」

  他到底是桀騖不馴,窮凶極惡的多年老魔,當年泰山二次武會,他與那「打水姑娘」硬拼五掌以後,就曾傷在「打水姑娘」玉掌之下;如今明知「打水姑娘」為兄復仇之心萬分堅定,又飲下了「淨瓶仙露」,他不知乘隙趨避,反而聲發獰笑,語含譏刺,想來他是準備出手了。

  高夫人的心機果然深沉,這等時機,她心緒必然十分激動,但從表面看去,她卻鎮靜逾恒,施施然向西門咎福了一福,道:「多謝西門兄成全。」

  西門咎連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高夫人微微一笑,當下不再多言,轉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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