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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他這樣一想,隨即微微一笑,道:「在下身受太乙門活命之恩,傳藝之德,算得是蘇老前輩門下,但大乙門收徒極嚴,在下須得經過考驗,才能入門,故此,目前仍算不得蘇老前輩門下弟子。」

  羅侯神君點頭道:「如此說來,你目前仍是自由之身?」

  雲震道:「此身雖無束縛,此心則已自許于太乙門下。」

  羅侯神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半晌始道:「不知太乙門傳你何藝?」

  雲震微笑道:「武學之道,各有宗派,此點恕在下不能答覆。」

  羅侯神君哈哈一笑,道:「老朽失言了。」

  話聲微頓,收起笑容,接道:「但不知你身受何種傷害,太乙門救助了你?」

  雲震想起舊情景,怒氣直沖腦門,不覺敞聲大笑道:「神君多此一問了,試問練武之人,散去功力,又被點斷「厥陰心脈」,該是何等淒慘絕望之事,如非……」

  說下去,必是「張前輩仁慈為懷,以武林安危為己任……」等語,但因事關重大,雲震心生警惕,故此話聲倏然中斷。

  其實,警惕似屬多餘,羅侯神君並未留神細聽,這時他早已轉過臉去,望著羅侯公子冷冷的哼了一聲,似在責怪羅侯公子不該傷害雲震,絕了他收徒之路,嚇得羅侯公子趕忙垂下頭去。

  這時,負傷諸人均已服藥包紮妥當,環立在羅侯公子身後,誰也不敢大聲喘氣。

  頓了一下,羅侯神君回轉頭來,又向雲震道:「老朽深知你為人頗重信義,有些話多說無益,老朽問你,你對泰山較技之事,可也知道?」

  雲震朗聲道:「略知一二。」

  羅侯神君又道:「後年重九之約,蘇鉉老道師徒可是必到?」

  雲震心頭一震,含糊道:「在下必到。」

  羅侯神君哈哈一笑,道:「假以時日,你或許是小徒之敵,可惜時日太短了。」

  雲震坦然道:「在下不敢妄自菲薄,自當力求精進。」

  羅侯神君臉色一沉,道:「可惜你練過『羅侯心法』,怕已無法精進了。」

  雲震夷然無懼,道:「神君蓄意追回羅侯宮絕藝,在下願求一搏。」

  羅侯神君目光一淩,道:「你不怕死?」

  雲震冷聲道:「死有何懼?」

  羅侯神君敞聲大笑,道:「好!好!蘇老道若能得你為徒,死也可以瞑目了。」

  言下之意,不勝感慨系之。倏又臉色一沉,峻聲道:「雲震聽著,若依老夫往日性情,你已死定,但老夫念你傲骨天生,殺你可惜,如今有兩條路,任你選擇其一,生死異途,你要仔細思量。」

  雲震微微一笑,道:「好生惡死,人之常情,神君示下,在下自會仔細推想。」

  羅侯神君朗聲道:「其一:拜在老夫門下,傳老夫衣缽,小徒傷你之事,老夫令他負荊請罪。這是生路,願你能作明智之抉擇。」

  雲震佩侃而言道:「處世為人,該當恩怨分明,怨可不計,恩卻不能不報。在下身受太乙門活命傳藝之恩,理當捨身圖報,神君盛意,在下只有心領了。」

  羅侯神君目射神光,冷聲道:「你當真自絕生路?」

  雲震肅容道:「神君示下第二條路,在下當量力而行,」

  羅侯神君忽然輕聲一歎,道:「好吧!你與老夫互擊一掌。」

  雲震問道,

  「這是第二條路?」

  羅侯神君道:「以你目下修為,這是必死之路!」

  雲震道:「在下願意死中求生。」

  羅侯神君慨然道:「閻王註定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雲震,你出掌吧!」

  雲震道:「神君請先出掌。」

  羅侯神君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你真是不知利害,老夫若是擊你一掌,你焉能活命?你那一掌,幾時才能擊到老夫身上?謙虛本是美德,但得要看時地,目下講究謙虛,我要認為你是故意矯情了。」

  雲震搖搖頭,說道:「在下自知掌力不足,擊中神君,神君無關痛癢,在下反而白費真力,故此願意先受神君一掌,若能僥倖不死,後年重九之日,在下再補神君一掌吧!」

  羅侯神君鬚髮俱動,笑聲不絕道:「好,臨危不亂,心思縝密,老夫所以喜愛你,這也是理由之一,可惜老夫無福,被那老道搶去了。」

  雲震的神態,始終如一,既不為贊許所動,也不為威武所懾,那一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魄,任誰見了,也將五體投地,欽佩無比。

  笑聲歇下,羅侯神君容色一整,道:「雲震,你後退七尺。」

  雲震不解道:「為何要後退七尺?」

  羅侯神君道:「三丈以內,你將裂骨穿胸,老夫不忍見你血肉狼籍。」

  雲震如言後退七尺,運足全身真力,蓄勢而待。

  羅侯神君說了一聲「注意了」,隨即提起右臂,立掌當胸,緩緩向雲震推了過去。

  雯兒完全看得發呆了,她不知雲震何以甘願受此一掌?

  在她想來,這一掌受得既無來由,更不值得,要打架,大家淋漓盡致的打一場,生死存亡,各憑武技,死傷乃是技不如人,怨不了誰,像這樣聽令宰割,明明是有死無生之局,竟然不肯還手,那是天下第一等傻子。

  她雖是金陵世家的唯一掌珠,對武林較技之事,卻是一無所知,但她關心雲震,也看得出來,羅侯神君確欲置雲震於死地,也有力量將雲震一掌擊斃,幾次想要開口阻止這樁不公平的決鬥,或是由她代替雲震,與羅侯神君互擊一掌,但見到雲震堅毅果決的神態,終於癡癡呆呆的站去一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那大寶也是瞧得呆了,但他沒有雯兒這麼多心思,他倒是覺得雲震有魄力,有膽氣,不愧是他大寶的英雄大哥,那份威武不屈,平穩剛毅的氣勢,更令他欽佩無比,五體投地,因之,他傻傻的瞧著雲震,臉上露出單純的笑容,一點也不知兇險。

  羅侯神君的右掌緩緩推出,既無勁風破空之聲,也不見淩厲威猛之勢,但雲震卻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絲毫不敢大意。只見他凝立如山,兩眼平視,迅速運行「六丁抱一大法」,準備隨時承受石破天驚的一擊。

  須臾,羅侯神君的手掌微微一陣顫動,旁人看去,不見任何異樣,但雲震四周的空氣,頓時成了真空之狀,刹那間,只覺天昏地暗,呼吸迫促,渾身經脈賁張,血液流行,宛如萬馬奔騰,幾不可遏,而體內真氣,似若裂肌沖出,如非雲震心志堅定,毅力過人,幾乎按捺不住。

  忽聞「噗」的一聲輕響,羅侯神君的右掌疾挺而收,雲震胸口受巨擊,「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一連退出九步,嘴一張,鮮血泉湧而出。

  但他並未倒下,遠遠望去,只見他兩眼圓睜,身軀晃了幾晃,仍舊挺立如故,那氣勢,就像是擎天之神,誰也擊他不倒,打他不死。

  移時,只聽羅侯神君敞聲大笑道:「雲震,你能承受老夫『雷動萬物』一掌,倒是老夫低估你了。寄語蘇鉉老道,後年重九,老夫在泰山之巔等他,屆時願你能到。」

  忽聽羅侯公子惶然道:「師傅,這小子留他不得。」

  羅侯神君轉過身去,寒著臉孔,冷聲道:「為師有言在先,豈能自毀承諾?你若有志,泰山之會,盡可取他性命。」

  冷冷一哼,移步行去,那莫成連忙跟上。

  羅侯公子不敢辯駁,狠狠地瞪了雲震一眼,舉手一揮,大步跟去,焦鑫、八俊、四童四女,也隨後跟去,刹時衣袂飄蕩,走得無影無蹤。

  這時的雲震依然如故,既不開口,也無舉動,他面前一灘鮮血,那皎潔的月光照在鮮血上,令人觸目驚心。

  大寶走了過去,歡暢無比,高聲道:「雲大哥,那老小子敗了,他走了。」

  雯兒也走了過去,但卻戚然道:「雲哥哥,你傷勢怎樣?不要緊吧?」

  舉起手臂,想去拉雲震的手掌。

  忽聽一人急急道:「動不得!小姐。」

  雯兒與大寶同時抽身,駭然望去,但見一位禿頂白須的錦袍老者急急奔來,那老者正是谷濤。

  雯兒見是谷濤,訝然道:「是你……你說動不得?」

  穀濤住足道:「是的,雲公子內臟受震,胸骨已裂,輕舉妄動,那就活不成了。」

  雯兒大吃一驚,駭然道:「那……那怎麼辦?」

  眼圈一紅,就要落下淚來。

  穀濤道:「先封住他氣、血二穴,老朽將他背回府去,……請夫人替他治療吧!」

  雯兒淚珠盈盈道:「哪一位夫人?您老人家怎樣稱呼?」

  顯然的,她僅是覺得穀濤臉善,卻不知穀濤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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