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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料,張鐵嘴偶一抬頭,忽然見到那華服老者。四目交接,兩人同是大吃一驚,那華服老者「哦!」了一聲,身子一縮,躲入人群之中,眨眼不見。張鐵嘴先是一怔,哪知眼珠一轉,突然又是一聲慘叫,雙手捫心,口噴鮮血,昏死過去。

  看熱鬧的人一陣大嘩,你言我語,紛紛議論起來。

  那少年驚急交加,暗想這算命的實在古怪,若說是一位風塵異人,卻又如此孱弱,若說是個普通的算命江湖術士,行為又是如此顛倒。

  他百思莫解.但覺人在自己手中終不能見死不救,耳聽四外議論之聲,心頭一煩,不禁咬一咬牙,抱起張鐵嘴,擠出人群,撒開大步,疾奔而去。

  奔離西湖,尋了一處無人的所在,少年放下張鐵嘴,雙手並用,忙著為他推拿。

  少年喘了一口大氣,道:「張先生,你好些了嗎?」

  張鐵嘴雙目之內,突然迸出兩行熱淚,淒然說道:「小兄弟,我不行了。」

  少年急道:「你還有藥丸嘛,管用麼?」

  張鐵嘴慘然一笑,以目示意,要少年代為取出來藥丸,少年急忙掏出他懷裡的葫蘆,傾出一粒,喂入他的口中。

  早先,張鐵嘴雖是面黃肌瘦,卻也還有人形,誰知兩口鮮血一噴,竟然形銷骨立,臉如死灰,令人望而生畏。

  少年見他氣息微弱,眼神散亂,不由暗暗發愁,道:「張先生,你有錢看大夫麼?」

  張鐵嘴慘笑道:「我這毛病不是一般醫生治得好的……」他似是無力說話,又似不願多講,頓了半晌,終未說出實情。

  少年嘆息一聲,道:「我看先生的病已轉沉重,再服一粒藥丸吧!」

  張鐵嘴道:「也好。」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口鮮血似已湧上喉間,被他強行壓住。

  轉眼間,張鐵嘴額上汗出如漿,臉上的肌肉不住的痙攣,氣息咻咻,胸頭起伏如浪,看那情形,大有死亡在即之勢。

  少年急得汗如雨下,卻又束手無策,情急之下,脫口問道:「張先生,你有家麼?」

  張鐵嘴微微一愕,隨即喘息道:「有,有,在城東郊。」

  少年道:「在下送你回家。」

  抱起張鐵嘴,直向東郊奔去。

  此時天已申牌,少年奔得滿頭大汗,看看已至東郊,忽聽張鐵嘴低聲說道:「向右拐,關王廟就是。」

  少年道:「哪裡?在下未曾聽清,先生再講一遍。」

  張鐵嘴道:「關王廟。」

  眼睛一闔,昏死過去。

  少年好生發愁,心想這算命先生既是住在關王廟中,定然沒有親人,自己又無能為力,愛莫能助,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不成?

  轉念中,發覺前面果有一座小廟,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之中。少年加快腳步,飛奔到了那關王廟前,抬眼望去,原來是一座破敗不堪,業已棄置的破廟。兩扇木門早已腐朽,倒塌在殘垣之後,少年沖入門內,揚聲叫道:「廟中有人沒有?」

  只聽一陣雀鳥鼓噪,一群麻雀撲面飛起,一陣黴濕之氣,撲鼻欲嘔。

  少年抱著張鐵嘴沖進廟堂,但見滿屋積塵,四處鳥糞,倒塌的香案旁有個黃泥封爐,一隻鐵鍋,一副碗筷,神像背後,鋪了一片乾草,草上一件破蔽的夾袍。

  不問可知,這就是張鐵嘴的居處,少年輕輕一歎,將張鐵嘴放置草上,找了兩塊磚頭充作枕頭,隨又將那藥丹喂了一粒在張鐵嘴口中。

  這半晌,張鐵嘴已陷於昏迷之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偶爾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少年望上一眼,隨又無言地閉上,少年無可如何,只有坐在一旁發怔。

  過了一忽,少年拿起一把乾草當作掃帚,將堂中的鳥糞和積塵打掃乾淨,又在廟後井中弄了一碗清水,放在張鐵嘴身旁,做完之後,重又坐在一旁,呆呆地發起怔來。

  須臾,暮色四合,一彎新月,悄然爬上了東牆。

  少年無聊已極,加以饑腸轆轆,肚皮餓得發慌,但他從未想到撒手而去,一走了之。

  約摸又守了個把時辰,少年蜷縮在地,就在張鐵嘴腳頭朦朧睡去。

  午夜間,張鐵嘴突然醒來,他輕輕地掙扎坐起,靜靜地看著蜷伏在腳邊的少年。

  柔和的月光照在堂前,反映在少年安詳的臉上,那是一張淳樸的臉龐,說不上特別俊美也看不出如何聰慧,但是,這算命先生張鐵嘴卻似特別欣賞,他凝目而視,仔細地打量著少年的眉目口鼻,乃至每一根頭髮。

  這一忽,算命先生張鐵嘴似是突然變了一個人,只見他雙目閃亮,臉上神光湛然,眉宇之間,恍惚道氣盎然,令人一見肅然起敬。

  隨後,張鐵嘴閉目沉思起來,他似是思潮起伏,時而眉飛色舞,時而愁眉不展,看他臉色陰晴不定,似是憂喜參半,且有重大的疑難,自己也委決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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