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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時當正午,豔陽在天,杭洲西子湖畔,柳陰之下,擺著一副陳舊的相命攤,攤上一塊木牌,橫寫「張鐵嘴」三個大字,兩旁一副對聯,寫的是「兩片龜蔔盡天下事,一張嘴說倒舉世人。」

  那張鐵嘴坐在攤後,此人口氣顯然不小,但看他衣服破蔽,面黃肌瘦,可知主顧寥落,生意慘澹,日子並不好混。

  此時,他雙手攏在袖中,正在閉目打盹,蘇堤背後,忽然轉出一個少年。那少年約摸十五六歲,濃眉朗目,黑黑臉龐,年紀雖然不大,身形卻相當魁梧,只是粗衣布服,赤足草履,一望而知,是個貧寒子弟。

  那少年遊覽景色,信步而來,張鐵嘴聞得步履之聲,懶洋洋地張開眼睛。誰料,他一見那個少年,陡然一驚,雙眼愈睜愈大,目光灼灼,朝那少年橫看豎著,神色之間,一付不勝驚異之狀,那少年卻似醉心景色,雖是打從相命攤前經過,卻未注意到張鐵嘴的神情。

  張鐵嘴目注那少年一瞬不瞬,眼看少年由身前走過,又狠狠地朝少年背面打量幾眼,突然渾身一震,揚聲叫道:「小兄弟,好相貌,好骨骼。」

  少年聞言一怔,轉過身來,朝張鐵嘴望了一眼,不禁微微—笑,道:「多謝先生誇讚。」轉身行去。

  張鐵嘴大急,舉手連招,大聲叫道:「小兄弟快回來,我替你看相,說的不對,分文不取。」

  接口又道:「說得全對,也是不取分文。」

  少年暗暗忖道:這倒奇了,既然分文不取,何必多費口沫?思忖中,不禁好奇心動,含笑走了回來。

  張鐵嘴眯著雙目,重向少年瞅了一眼,伸手一拍攤側的竹凳,道:「小兄弟請坐,我看你是南人北相,不錯吧?」

  少年暗想,這個何用看,聽我的口音,自然猜得到我是南方人,心中在想,口中笑道:「先生說的不錯,在下是荊州人氏,不過,先母祖籍山東。」

  張角嘴連連點頭,舉手一拂須,道:「小兄弟滿面書卷氣,依我看來,你還精通武藝,嗯——定是文武雙全。」

  那少年先是一笑,繼而臉色一暗,甚為傷感的道:「在下讀書不過識字而已,雖會幾手拳,卻談不上武藝二字。」

  張鐵嘴搖頭笑道:「小兄弟自謙,我看你雙眉高直,目秀而長,這是聰明超越之征;顴高印滿,鼻耳天庭,這是權威凜烈,名揚四海之相,允文充武,那是絕對不會錯的。」

  少年苦苦一笑道:「先生謬贊,在下文不夠處館,武不能保鏢,飄零人海,三餐尚且難繼…」

  張鐵嘴舉手一搖,斷然道:「小兄弟,你耳廓略嫌低反,所以幼年孤苦,好在為時已過,相法上有兩句話,『十五火星居正額,十六中在天骨法成』,從今年起……」

  那少年身無分文,心想再聽下去,不付錢難以為情,當下截口說道:「多謝先生指點迷津,在下身有要事,改日再來討教。」拱了拱手,匆匆行去。

  張鐵嘴大為惶急,站起身來,招手喚道:「小兄弟留步,不才還有下文。」

  他叫得急切,那少年越發不敢回來,反而充耳不聞,加快腳步,急急走去。

  張鐵嘴見少年去意已堅,神情愈顯焦急,跨步離座,大聲叫道:「小兄弟,不……」

  一言未了,倏地雙手捫心,口噴鮮血,仰面就倒。

  那少年聞得身後有異,扭頭一望,張鐵嘴已是噗通一聲,昏死在地,少年又驚又疑,不多想,疾步奔了回來,一把將張鐵嘴抱起。

  這時,附近的小販與遊客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噪成一片。

  少年暗暗想道:這算命先生為了做我一筆生意,急成這副樣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非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這倒是我的罪過了。

  一面想著,一面用手在鐵嘴臉上推拿,忙了許久,才見張鐵嘴籲一口氣,悠悠醒來。少年如釋重負,抬手一抹額上的汗水,道:「張先生,你現在感覺怎樣,若是口渴,在下替你討碗水來。」

  張鐵嘴喘息片刻,舉起衣袖抹了抹嘴角的血漬,顫聲道:「小兄弟,我一看你鼻如懸膽,準頭齊山根,不斷無偏欹,蘭台廷尉……」

  少年見他說之不了,不禁又急又氣,道:「唉!張先生,這個時候還談什麼相法啊!」

  張鐵嘴道:「對!對!慢慢再談。」

  說完之後,由懷中摸出一個黑色小葫蘆,拔開木塞,傾出一粒藥丸來。

  少年見他自己備有藥物,料想他那嘔血昏死的毛病必是宿疾,既是老毛病,一時之間,想必沒有性命之憂,不禁心情一寬。這時,有人送過一碗涼水,少年接過手中,照料張鐵嘴服藥。

  那藥丸大如黃豆,黑漆漆的,不知是什麼藥材製成,葫蘆中尚餘八九粒,想來那是張鐵嘴的命根子。他來不及服藥,先將葫蘆蓋好,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此時圍在四處看熱鬧的人們已有三十人,眾人只是好奇,誰也不曾在意,唯獨一個老者,卻是與眾不同。

  那老者頭帶員外巾,身著一襲赤黃錦袍,足登一雙金黃緞面的高頭履,銀髯拂胸,紅光滿面,背負雙手,雜在人群中看熱鬧。

  這老者衣履華貴,道貌岸然之狀,儼然是一位微服出遊的王公大臣,要不就是富甲一方的縉紳,但他一見張鐵嘴那藥丸,雙眼之內,頓時露出貪婪之色,而且越來越是厲害,簡直變成了一副饞涎欲滴之狀。

  張鐵嘴收好葫蘆,將那粒藥丸投入口中,就少年手中飲下一口涼水,死灰般的臉上已是有了幾絲血色。那少年素來就是為善最樂,眼看張鐵嘴逐漸復原,臉上也綻出了一片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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