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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連試數次無法脫身,寒松齡便知道對方已猜出他的用意了,但這樣拖下去,他知道落後的仍然是自己。

  另一個念頭,就在此時湧上他的腦海,他知道那麼做很冒險,但他卻必須嘗試。

  五十招轉眼已過,就在第五十一招上,寒松齡身子向左側移動慢了半分,環刀掩日古嘯天揮灑出的一招『刀芒掩日』,犀利的刀鋒劃過寒松齡左臂。銀光帶起一道血芒,血芒使環刀掩日古嘯天心頭一喜,動作自然的稍微慢了少許。

  寒松齡等的就是這一瞬的疏忽。

  身子向後一仰,如幻影淡霧,寒松齡脫出了環刀掩日古嘯天的刀幕。

  寒松齡既已脫出了古嘯天的刀網範圍,在未能確知寒松齡傷勢輕重之前,古嘯天也不敢貿然追擊。

  撤勁收刀,仍把刀直立胸前,保持原來的姿勢,古嘯天盯著寒松齡,得意地冷然一笑道:「寒松齡,老夫早就知道你不行了。」

  轉瞬間,鮮血已染紅了寒松齡整個左臂衣袖,但他卻頭也不偏一下,依舊冷酷地道:「好刀法,古嘯天,一開頭寒某沒想到你運刀的速度竟然比聲音還快,因此,寒松齡一上手就失去了制你先機,只是,很可惜,古嘯天,實在很可惜,你讓寒松齡掙脫了你的控制。」

  白鳳公主看到寒松齡左臂滴著鮮血,脫口叫道:「松齡,你先止住左臂的血啊,那血仍然淌個不停,你可知道?」

  寒松齡道:「白鳳,你不用擔心,左臂上的傷雖然不輕,但他奈何不了我。」

  白鳳公主急急地道:「但總得設法先止住血啊?」

  古嘯天得意地大笑道:「姑娘,哈哈,他止住那一處,老夫會給他再開上一處,因此,血是不止的好。」

  寒松齡道:「古嘯天,你錯了,你不會再有機會了,良機稍縱即逝,我方才說過,我替你可惜。」

  古嘯天大笑道:「寒松齡,你很會嚇人,也很會說笑,但是,這些對老夫而言,卻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哈哈……」話落一頓,老臉一緊,煞氣畢露地道:「老夫要你的命。」

  寒松齡抓住了寒玉絞血劍的劍柄,冰冷森寒地道:「古嘯天,你自己來拿吧。」

  手臂一動,環聲突起,看准了寒松齡的移動方向的好時機,再一次,環刀掩日古嘯天首先發動了攻擊。

  環聲才起,刀鋒刺到,但是,這一次他卻攻向了一層芒芒紅影,大有震天動地之勢的一片紅影。

  雖然知道這是寒松齡必然會用的招式,也知道自救之法,但古嘯天內心仍然懷有莫可名狀的恐懼,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頭一次真正面對面地來應付敵人這招震動武林達百多年的神奇招式。

  沉臂撤刀,古嘯天振臂揮灑出漫天刀網,包沒了他整個身體,一面急轉著身子,向後退了下去。

  紅影漫漫地罩著一團刀刃布成的光球,向外移動遊走,這是寒松齡施展這招以來第一次沒法奈何對手。

  寒松齡冷叱一聲,手腕用力向下一推,一道白光衝破紅影淩空飛向幽暗的夜空。

  古嘯天才發覺紅影的壓力一輕,目前突然響起一個寒森的聲音,道:「劍飛九州雪。」

  古嘯天猛覺雙眼一花,但見周身全開著一道道數不清的森森劍影,距離近不及寸,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招架。

  腦海中猛可裡變得一片空白,古嘯天僵木,癡呆地站在那裡。

  四肢猛然覺得一涼,隨著環刀落地「噹啷」響聲,環刀掩日古嘯天突然仰面跌在地上。

  雲消霧消,劍影全失,寒劍劍鞘,就在這時落下套在寒松齡劍尖朝上、直立著的劍身上了。

  古嘯天想掙扎著坐起來的時候,才發覺四肢完全不聽指揮了。

  也的確夠狠的,環刀掩日猛咬牙,利用腰力,挺身躍坐起來,轉臉看了看四肢。

  眼到處,心中突然湧上一絲萬念俱灰的涼意,顯得吃力無比的,他抬起那張刹那間變得一點血色也沒有的多皺的老臉,望著寒松齡道:「寒松齡,你沒說錯,與這一招相比,『彤雲彌六合』的確只能算是個起手式,『劍飛九州雪』該有九劍才是,在我四肢上,你只用了八劍。」

  寒松齡冷冷地道:「是還有一劍,那是要刺向你的胸口的。」

  古嘯天淒涼地道:「你為什麼?刺下去?手軟了?心軟了?還是……」

  寒松齡突然狂笑道:「哈哈,對你,古嘯天,你猜寒松齡心中會有多少仁慈?」

  古嘯天大聲道:「那你為什麼要留下那一劍?為什麼?叫老夫來求你?」

  寒松齡道:「你不會那麼做,古嘯天,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因此,我沒有那種打算。」

  古嘯天厲聲道:「千死,萬死,都是一命,老夫已經不要這條命,你還能把我怎樣?」

  寒松齡道:「我是不能把你怎樣,但是,古嘯天,寒劍殺人不見血,但蓮台三佛座下卻染有血,因此,我要見到血,你,古嘯天,你的血。」

  俯身拾起地上環刀掩日古嘯天那柄帶血的七環刀,寒松齡緩慢而顯得有點吃力地走到了環刀掩日古嘯天的面前。

  刀,顫抖著的刀抵在古嘯天胸口上,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寒松齡道:「古嘯天,它會慢慢進去,一寸一寸的進去。」

  古嘯天全然不懼地道:「寒松齡,這也是你的計畫之一。」

  寒松齡點點頭道:「古嘯天,我知道你們對死都不會有所恐懼,因為,你們已見過太多的人死,但是,我仍要你們恐懼,不錯,這是我的計畫之一。」

  古嘯天瘋狂似的大笑道:「哈哈……寒松齡,老夫一敗,就已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因此,老夫對死將沒有任何恐懼,此刻的心情,你看得出來,我生不如死。」

  寒松齡道:「從容就義難,慷慨赴死易,古嘯天,當你看到你自己胸前冒出來的血時,你將會改變你自己。」話落右手猛然向前一挺,鋒利的刀尖劃破了古嘯天心窩的表皮,血,從刀口四周,泉水般的噴出來。

  痛得渾身顫抖,古嘯天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

  又向前挺進了一寸,血噴得更多,古嘯天雙目中漸漸流露出恐怖的神光,嘴唇也開始啟動。

  寒松齡冷靜地道:「古嘯天,刀尖距心至少還有一寸,你不會那麼快送命的。」

  古嘯天無力地道:「寒松齡,你要老夫說些什麼。」

  寒松齡道:「你打算說?」

  古嘯天道:「是的,老夫會說。」

  寒松齡搖搖頭道:「我不要你說什麼,古嘯天,你們也沒讓那些無辜的人說過什麼!因此,我只要你死,慢慢的死。」

  古嘯天吃力地道:「寒松齡,你的行徑將令俠義中人所不齒。」

  寒松齡冷冷地道:「古嘯天,我並不是俠義中人,我也沒有那份仁慈心,我只知道身負的仇太重,恨太深,因此,我要用你們的血與你們的呻吟,沖去它們,掩去它們。」

  古嘯天痛苦地道:「寒松齡,學武的人,任誰不想在武林中稱雄,老夫的手段不當,我自己知道,但那誘惑使老夫不能顧慮這些,死的已死,滅的已滅,寒松齡,就算老夫再痛苦,再呻吟,也無法換回你失去的一切,你失去的已全失去,對老夫的折磨,只能在你腦海中留下另一幅殘酷的畫面,絕減少不了你的恨與仇,你這又何苦?」話落,身子突然向前一迎,鋒利的刀尖,透過了他胸腔內那顆心。

  狂噴的血,灑滿了寒松齡一臉一身,他可以向後抽刀使環刀掩日無法即死,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

  不錯,血與呻吟,絕減輕不了他內心深處的仇與恨,過去的,將永遠無法再換回來。

  淚,在寒松齡沾滿血的臉上沖刷出兩道白痕,不錯,他腦海中除了將留下另一人幅殘酷畫面之外,他絕換不回什麼。

  不知何時,白鳳公主一隻白袖在寒松齡血污的臉上抹過,一次,再一次。

  淚,也在她悽楚的嬌靨上掛著,她,沒有阻止他流淚,因為她知道,那每一滴淚,在他心中的分量,比血還重,那滴滴清淚中,含有多少辛酸、多少苦悶、多少愁恨。

  她希望他能大哭一場,從而排除一些鬱積在他心中的辛酸與愁恨。

  寒松齡卻始終沒有大哭,甚至連流淚的時間也沒有多長,因為,另一個意念,另一個戰場的情形,又把他拉回冷酷的現實的戰場。

  東奔西走,龍爭虎鬥,人生原本就是一個戰場,除非你不在戰場上,否則,你就得設法自衛、攻擊,以維護你自己的生存與利益。

  夜幕,漆黑的夜幕被天邊一絲魚肚白衝破了,這象徵著黑暗由此刻開始,就快要被光明沖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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