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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聲音來得既突然,又雄猛,兩個人不由同時煞住了攻勢,回頭向發聲處望了過去。

  在兩人身前兩丈多的牆腳下,岸然站著—個面貌猙惡而冷刻的老和尚。

  天劍叟一呆,首先脫口道:「魔面佛?」

  不錯,來人正是極少在武林中走動,行事只憑一己好惡的魔面佛。

  冷冷的,魔面佛道:「不錯,正是老衲。」

  深知這個人不易相與,邪丐陰邪的笑了—聲,揚聲道:「老和尚,你來得可真是時候。」

  魔面佛森冷的道:「老衲早來了一段時間了。」

  天劍叟道:「你是說方才那一幕你們佛門中人被人……」

  魔面佛截住天劍叟的話道:「施主,老衲得先說明一件事,他不是佛門中人。」

  邪丐冷聲道:「那你老和尚此來……」

  魔面佛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故作驚訝之狀,邪丐笑道:「哈哈……老和尚,你什麼時候才悟出這麼高深的佛門禪機的呢?」

  淡淡的,魔面佛道:「老衲早就悟出來了。」

  邪丐道:「在你被逐出少林之前還是之後?」

  臉上毫無怒色,魔面佛淡漠的道:「之前。」

  似乎沒想到一向以脾氣暴躁出名的魔面佛,今天竟會有這麼大的耐性,邪丐一怔道:「大和尚,你的修養可真到家呢?」

  魔面佛笑道:「老衲一向主張對那一種人用那一種態度,施主不必訝異。」

  偏著腦袋,邪丐道:「大和尚,依你看,我老要飯的是那一種人?」

  魔面佛道:「是那一種人,施主還不明白嗎?」

  魔面佛從容自若的神態,倒反而使邪丐覺得忍不住了,油臉猛然一寒,邪丐道:「大和尚,我老要飯的一向沒有自知之明,大和尚何妨說來聽聽?」

  淡淡的點頭,魔面佛道:「可以。」

  話落註定邪丐道:「視名利如命,以施奸計為榮的那一種。」

  邪丐狂笑一聲道:「大和尚,你可真瞭解我啊。」

  魔面佛冷冷的道:「老衲瞭解你的還不只如此呢。」

  邪丐道:「一事不煩二主,大和尚何不素索性全都說來聽聽呢?」

  魔面佛冷冷一笑道:「別人當著你這個老邪物或許有很多話不敢說,老衲可沒有這個顧忌。」

  話落緩步向邪丐這邊走了過來,一面冷聲道:「遇強則避,遇弱則欺,也是你這一種人一生慣生的技倆。」

  油臉上找不出一點異樣的表情,邪丐道:「依你看,我老要飯的目下遇上那一種情況?」

  魔面佛冷聲道:「遇上強者了。」

  邪丐冷笑一聲,輕蔑的道:「燕寄雲?」

  目光在燕寄雲身上掃了一周,魔面佛冷聲道:「他雖然在你們三個人合攻之下受了傷,但是,老化子,不是我小看你,單憑你們的武功,單打獨鬥,你們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目光凝注在剛剛掙扎著要站起來的地面煞神身上,天劍叟低聲問道:「你覺得怎樣?」

  沒有理會天劍叟,地面煞神轉向魔面佛道:「算起來,咱們是同門,也是師兄弟……」

  冰冷的魔面佛道:「佛愚,不要扯得那麼遠,直截了當的說,你打算說什麼?」

  地面煞神沒有理會魔面佛的話。

  他仍然接著說道:「而且,我們同是被逐之人,算起來,你我的關係較之同門師兄弟猶深厚三分,對嗎?」

  淡淡的,魔面佛道:「不要問我對與錯,仍是那句話,你要說什麼?」

  地面煞神道:「替我報仇。」

  魔面佛冷淡的道:「你活不成了?」

  地面煞神黯然的苦笑了一聲道:「我如果活得成,我還求你嗎?」

  「嗨」了一聲,魔面佛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個仇,我老和尚當然要替你報。」

  走了狼來了虎。

  燕寄雲心頭為之駭然一震,但卻沒有開口。

  快慰的笑了一聲,地面煞神道:「小弟先謝了,合你們三人之力,燕寄雲今日必無生理。」

  緩慢的,魔面佛道:「老弟,你說錯了,合我和燕寄雲之力,他倆決無生理。」

  地面煞神聞盲一呆道:「你……你答應替我報仇的,你……你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凝重的,魔面佛道:「不錯,老衲一向言出必行。」

  地面煞神接口逼問道:「那你……」

  魔面佛道:「真正殺你的不是燕寄雲,而是名與利的欲望,因此,供給你這些欲望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地面煞神怔仲一陣道:「可是,姓燕的他……」

  魔面佛生硬的道:「他把劍戮進了你的體內。」

  地面煞神忙道:「你知道這個就好。」

  冷酷的,魔面佛道:「如果你我面對面時,我也會毫不遲疑的把劍戮進你體內。」

  猛然向前沖進了一步,地面煞神晃動了半天才定住腳。

  他指著魔面佛道:「你……你……」

  冷冷的,魔面佛道:「先不要怪別人,你能活的時間已沒有多少了。平心靜氣的想想吧,你這一生之中,你做過幾件使你對死亡不致於發生恐懼的事?」

  這種話,地面煞神平日聽得很多,幾乎每—個敗在他手中的人在喪命之前都提出過類似的話來。

  但他卻從來沒有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力量,他幾乎在被害者的話才一說完便已忘得一乾二淨的了。

  如今,他自己面臨著死亡了。

  他真正的對死亡發生恐懼了,而且,是極度的恐懼。

  一幅幅地獄圖在他眼前晃動著。

  儘管,他知道那都是人們自己想出來的,但是,這一幅幅力血林淋的畫面,卻使他打心底覺得寒冽了。

  竭盡所有的思考記憶能力,他在找尋他這一生中沒有能面向世人的光明事蹟,他曾做過的。

  但是,他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癡呆呆的站立了許久,地面煞神的臉色越恐怖了。

  突然,他以近似哀求的聲音道:「師兄,超渡我,求你……」

  冷酷的,魔面佛道:「珠小能照夜,明暗在寸心,你心中可有一點光亮可供引燃嗎?」

  冷汗在蒼白的臉上浮動著,地面煞神恐懼的盯視著魔面佛,說道:「我沒有,我沒有,因此……」

  魔面佛冷冷的搖搖頭道:「因此,你要藉身外的排場來減少心靈上的恐懼。」

  恐懼的,地面煞神說道:「師兄,我求你,求你別再打擊我這最後的一點剩餘的信心了,求求你……」

  森冷的,魔面佛道:「你知道,我—生不說謊話,對掌門師父我是如此,因此,因殺人我被逐,你想,對你我會例外嗎?」

  軟弱的又跌坐了下去,地面煞神顫抖著身子說道:「師兄,那我只求你不要再往下說了,求你……」

  魔面佛冷冷的道:「要自己不聽不想,你只有早點離開了。」

  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什麼,他從來沒去想過的道理,地面煞神點點頭道:「對,對,這世上的一切,我早就該結束了,我……我怎麼現在才想到?」

  顫抖的手,抓著血紅的短劍開始向咽喉移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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