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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慕天雕心中又是緊張,又有一點輕鬆的感覺,因為如果他的毀家仇人是伏波堡中人的話,那麼池和薑婉就戎了敵對的形勢了。

  他顫聲急問道:「師父,那是誰?那是誰?」

  白鶴道長道:「我不知道,我想了許久也想不通,但是不會錯的,那一定是他,那年在火場旁邊我和他碰過一掌……」

  於是白鶴把自己所見詳細的說了一遍,慕天雕聽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和那蒙面怪人拼個死活。

  白鶴嚴肅地道:「那年我和他碰掌之時,那人武功雖強,卻不過只算得上二流角色,可是這一次,在大難灘旁,那人委實強極了,就是我功力未失,也不見得能穩操勝算。」

  慕天雕睜大了眼。

  白鶴道:「最奇的是,那廝武功之雜,世所罕見,似乎天下每一派的絕招他都懂得,武功路子怪異極啦。」

  心中一動,慕天雕叫道:「天全教主」

  原來他想到天全教主大戰一劍雙奪震神州時的怪招疊出,又想到了天全教主那永遠蒙在面上的黑中,是以他忍不住叫將出來。

  白鶴道長一愕,問道:「什麼?」

  慕天雕把天全教主的形懸描述一番。

  凝神想了一會,白鶴道長微微搖頭道:「恐怕不會的吧,你說說天全教主功力究竟如何?」

  慕天雕道:「那廝功力極高,他在動手之時,舉重若輕,瀟灑自如,又穩又狠……」白鶴道:「比你如何?」認真地想了一想,慕天鵬道:「我想郎或比我高,也高不到那裡去。」白鶴緊問:「何以見得?」

  慕天雕道:「因為他在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起手快劍之下,連七十二招遞不出攻勢……」

  「咦,喬汝安?我已經好幾次聽到他的名字啦,他是誰?」

  「破竹劍客徐熙彭的弟子。」

  白鶴頷下白髯一陣簌動,呵了一聲,不再開口。過了半晌,他本道:「你與喬汝安相較如何?」

  慕天雕大聲道:「不至輸給他。」

  噓了一口氣,白鶴道:「不會是他,你的仇人比他功力要深厚些。」

  皺眉想了想,慕天雕仍有點不釋於懷地道:「天全教主對喬汝安時,也可能故意深藏不露的呀」

  微哂了一下,白鶴道:「在破竹劍客的七十二路快劍之下,天下沒有人能深藏不露的喲!」

  慕天雕有些失望,但他喃喃揮拳道:「不管是誰,只要他還在人間,我總會找上他的」

  白鶴道長沉默著。

  天色黑了,翠綠的湖水也成了黑色,只有那瀑布如一匹潔白的長絹,衝激而起的水花,

  活潑輕盈地跳躍在漆黑的空際。

  慕天鵬也沉默了,因為他逐漸從感情的激動中清醒過來,他想到了當前的難題,同時他明白了白鶴正在想些什麼——

  當前,他有兩條必須走的路途,一是復仇,一是決鬥——復仇的物件據師父說那是一個罕見的高手;而決鬥的對象是魔教五雄,

  他把這兩者之中任何一件,做在前面,則他很可能就沒有機會再來做第二樁事了,因為兩件事的對手都是那麼高強,他難保自己不喪命敵人手中。那麼是先復仇還是先決鬥呢?

  一個是師門的重大使命,一個是私人的血海深仇,他必須在其中選擇其一。於是他默默站在黑暗中,凝望著嘩啦嘩啦的水花,兩步之外白鶴道長也默默佇著。

  黑暗中的水花飛濺,在慕天雕的眼中卻忽然變成了一堆堆的熊熊火焰;在他的胸中,復仇的火焰也在燃燒著。

  他緊捏拳頭,暗暗呼道:「家仇不復,焉為人子?」

  忽然之間,他在那熊熊的火邊,看到了青袍灑然的白鶴道長,他的心驀然一緊;沒有師父,他豈有今天?

  師恩浩大,即使粉身碎骨也難報答萬一。

  於是他痛苦地暗暗低吼:「為什麼你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些?為什麼偏偏要在這時候告訴我這些?」

  是的,為什麼?想到這裡,他精神一凜,他想到師父大可以等自己和五雄決鬥完了以後才告訴他這些啊。

  他的心激烈地激動著,感激的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他默然低呼:「師父,偉大無私的師父……」拾眼望處,白鶴正彎著腰,背對著自己。手中握著一根樹枝,似乎在地上劃些什麼。他輕輕地走到白鶴身後,只見地上寫著——復仇?決鬥?

  慕天雕朗聲在白鶴的身後一字一字地說道:「先決鬥,勝了五雄,再去殺那蒙面人」

  白鶴猛可轉過身來,他丟掉手中的樹枝,伸手把慕天雕緊緊地抱著,瑩亮的淚水滴在雪白的鬍鬚上。

  慕天雕覺得師父枯瘦的手在顫抖著,他看見滴在鬍鬚上的淚珠,他默默對自己道:「只要師父能快活,叫我怎麼樣,我都心甘情願的,那場決鬥對師父是太重要了啊,慕天雕啊慕天雕,你一定要勝啊……」

  忽然他的手觸到了一件硬冰冰的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只裝水用的瓦缽,他心中一驚,暗怪自己把打水的事全給忘了。

  於是他對白鶴道:「師父,我還有兩個兄弟在那邊等我。」

  白鶴道長道:「好,我陪你去。」

  慕天雕俯身取了一缽清水,施展輕功向來路縱去,跑到岩頂上,回頭看時,白鶴正站在自己身後。

  他們回到原來的地方,慕天雕卻大大奇怪地發現那大石上空蕩蕩的,岑謙和仇摩都不見了。

  他咦了一聲,一躍而上山石,四面望瞭望,都不見人影,猛一低頭,忽見石上刻了一有字——他下細讀,正是岑謙的筆跡,只見石上寫著:「二弟:前現敵蹤,我與三弟趕去,不必等我們。」

  下麵署的是「謙」字。

  慕天雕知道他們一定發現了天全教的重要行蹤,這才匆忙留書而去的,他把情形對白鶴說了。

  白鶴道長忽然道:「雕兒,這些先都不管,我先帶你到大難灘去一遭。」

  吃了一驚,慕天雕以為白鶴是要他去報仇,於是他叫道:「不,不,我要先打敗魔教五雄……」

  白鶴道:「雕兒,不是的,我要你先去看看那怪地方,我總覺得二十年前的塞北大戰必然與此沙灘有著極大的關連,但是我始終無法找到其中關鍵。」

  慕天雕點了點頭。

  天上月亮升了起來,白鶴道長坐在石上,他輕輕地撫了撫自己額頂上微亂的頭髮,向慕天雕道:「雕兒,那和薑婉同有的還有一個女子……」

  慕天雕奇道:「和她同有的?我……我不知道呀……」

  白鶴笑道:「你沒看見,怎會知道,那女子似乎也有一身武功哩,那日薑婉替我點通三穴後,我曾叫她不可洩漏此事。

  過了一會我便瞧見那另一個女娃兒跑來,她們手攜手地走了,說是要在快甘一帶滯留一會,聽說你和什麼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在肅州大戰天全教主和兩大護法什麼的……」

  慕天雕扣心暗道:「那女子是誰?怎會和婉兒湊到一塊兒?」

  他又怎會想到,那個女子正是他的未過門妻子喬汝明?他曾幾次想把自己的窘狀告訴師父,但是此刻,叫他怎能開口?

  其實喬汝明當時是聽到喬汝安的名字而感到奇怪,她只知自己是個孤兒,她想去看看喬汝安,這個和她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人究竟如何,

  還有,也許她能碰上慕天雕……她又怎知喬汝安正在拼命尋找他自幼失蹤了的小妹妹?

  慕天鵬道:「師父,我們這就走?」

  白鶴想了一想,點點頭。

  慕天雕在山石上留下了記號,告訴岑、仇兩人自己的動向。白鶴站在其後,忽然道:「方才你說破竹劍客,難道你見過他麼?」

  慕天雕搖頭道:「沒有見過——」

  白鶴苦笑道:「他是與你師祖齊名的人物,當他成名的時候,我還是一個要人抱的娃兒,想不到他還健在,而我卻是奄奄一息了……」看出師父有著異常的激動,慕天雕急道:「師父,您……」搖了搖手,白鶴忽然長嘯一聲道:「走吧」

  那嘯聲中充滿了太多的鬱悶和傷感。

  爬過山巒,渡過山澗,他們北有,北有。

  在表面上,慕天鵬覺得師父比以前恢復了許多,這是值得可喜的事,但是事實上,他不知道白鶴道長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了。

  他強有打通閉塞之脈道,和死神相抗了二十年,到這時候他的身心兩方面都到了危機的邊緣,只要稍一差錯,就得走火入魔。

  而他的心神方面由於連受刺激,那數十年苦修的自製功夫快要克制不住胸中飛騰欲揚的蒙氣,只要那一線之差顯現出來立刻全盤崩潰,一切都完了……而慕天雕仍迷毫不知,他甚至以為師父是一天天接近健康的光明了。

  次日,黎明的時候,他們眼前出現了子大無垠的黃土平原,只在遠處,欲隱猶現地立著兩個不算太高的士近。

  這景色在單調中給人一種鼓舞和海闊天空的清新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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