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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夏馥萍哪會料到白長虹會如此冷酷,這輕輕的一推,就像是巨雷殛頂,使得她臉容慘變,全身發抖。她凝視了齊天岳良久,嘴唇不停顫抖,好一會才逼出幾個字來:「白長虹,你好狠心!」

  齊天岳心中一痛,可是臉色卻依然冷酷,寒聲道:「夏娘娘,你誤會了,在下乃漠北神斧勇士齊天岳,並非白長虹……」

  他深吸一口氣,平抑胸中激動的情緒,緩聲道:「無情劍客白長虹飄逸脫俗,瀟灑不群,豈是在下一個粗野鄙夫所能及的,姑娘的確是認錯人了。」

  夏馥萍滿眶淚水顆顆滴落,流滿蒼白的雙頰,顫聲道:「白長虹,你不用瞞我了,就算你化成了灰土,我也會認出是你。」

  齊天岳被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所感動,幾乎要承認自己便是白長虹來,可是一想到夏鞏仞當年派毒門弟子與無量宗聯合殲滅點蒼之事,他的心中便是一痛。

  他咬了咬牙,道:「在下齊天岳乃頂天立地的漢子,豈是冒名頂替之人?在下亦不願藉白長虹之名而得到姑娘之垂愛!望姑娘能……」

  他話沒說完,暴起兩聲好來,洪鼎豎起大拇指,讚道:「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之言,齊天岳,我老子交你這朋友!」

  魯賓瞪了洪鼎一眼,一拍屁股道:「洒家我也願結識你這個朋友,讓我們三人結伴天涯,打遍世間不平之事。」

  他這話可正對上了洪鼎的味口,於是大聲地道:「我們三人這就對天立誓,結為兄弟。」

  齊天岳沉聲道:「待此間事一了,在下決偕兩位仁兄走遍天涯!」

  夏馥萍只覺心痛如絞,腦中渾渾噩噩的再也想不到什麼,眼前一黑,頓時暈倒過去。

  慧覺挺身立了起來,看著齊天岳道:「齊施主當真不是白長虹?」

  齊天岳肅容道:「在下雖與白長虹相識,但是卻不敢自僭為忘情劍客白長虹。」

  慧覺老尼垂首道:「阿彌陀佛,施主心腸之硬,足可與白長虹同齊,唉!忘情劍客、無情劍客都是無情之人,世人豈又知道他們內心深處?」

  魯賓暴喝一聲道:「呸!老尼姑,你嚕囌什麼?」

  慧覺老尼默然不吭,垂首呼了聲佛號,低聲道:「自古多情空惹恨,你又何必為此多情?唉,多情女子負心漢,世間有多少恨事!」

  她俯腰抱起夏馥萍,憐愛地抱著她走向牆邊,然後盤膝坐了下。

  洪鼎怒道:「我看到老尼姑這樣子就討厭,他媽的,竟敢說我們男人不是!」

  魯賓彎腰拾起赤銅棍,道:「慧覺,還不俯首挨我一棍?」

  齊天岳伸手一攔,道:「魯兄請慢來!」

  魯賓微怒道:「我師父被她和慈雲禿驢設計陷於方圓不足四尺之石室裏,遭受數十條毒蛇咬噬,以致滿身傷痕沒有完膚,像鬼魅一樣無法見人,此仇豈能不報?」

  齊天岳聽得毛骨悚然,忖道:「我若是他,早就將慧覺斬為兩段,還會說這麼多話?」

  慧覺老尼淒然笑道:「令師既遭數十條毒蛇之毒,那麼當場就將死去,豈能活到傳給你武功?」

  魯賓一愣,怒道:「他老人家逃離你們毒手後,立即醫治,豈會當場死去?」

  慧覺老尼苦笑道:「當年令師得以不死,正是貧尼施以放血,並給他服下藥物所致。」

  魯賓不相信地道:「放屁,家師臨終前叮囑我一定要報此大仇,並沒說出是你們所救治……」

  他指了頭上長髮,道:「你知道我為何不剃度?因為我師父太痛心了,他認為佛門弟子還能做出此種無恥之事,那麼剃度為僧又有何用?所以我也無需除去此三千煩惱之絲。」

  齊天岳藉著掛在簷下的燈籠裏那微弱的光芒,可看清慧覺老尼枯瘦的雙頰上肌肉抽搐。他忖思片刻道:「慧覺師太,如果魯兄所言之事確實,那麼……」

  洪鼎大吼一聲接上去道:「那麼老大我一銅人將這破廟子搗個粉碎。」

  慧覺老尼雙眉一揚,眼中射出兩道冷芒,可是剎那間,鋒芒斂去,兩道灰眉又垂了下來。她呼了聲佛號道:「齊施主請聽貧尼將中其因果說清,再決定是否該將本廟化為塵土。」

  齊天岳咳了一聲沉聲道:「兩位兄台請暫息怒,且聽老師太將往事說出,再作定奪。」

  慧覺老尼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此事已過十八年,我本來不願再提起,就拿它當成一個惡夢,隨著歲月消逝而影過無痕,誰知天道循環,因果不爽,非要貧尼在十八年後的今日重新提及!」

  她的眼睛裏射出慈靄的目光,凝注在夏馥萍的臉上,緩緩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我當時才二十五歲,卻已蒙家師一塵師太收為徒兒,剃度為尼!」

  齊天岳心中一震,看著慧覺老尼那滿是皺紋的臉龐,不相信她竟然只有四十餘歲。

  慧覺老尼苦笑一聲道:「施主莫非不信貧尼僅是四十餘歲之人?唉!心蛇噬人,不能驅除,又怎能不蒼老呢?」

  齊天岳可是第二次聽得心蛇噬人這句話,他記得自己當年進入青城古洞遇見坐化了的天龍大喇嘛時,曾看到他胸前有一蛇形痕印,在桌上留的遺書也就是因心蛇糾結,無法遏止而死。

  他雖然不曉得心蛇噬人這話出自佛籍何典,但是卻曉得佛家對於慾念的解說也就是心蛇,他曉得慧覺老尼一定有一段非常難以克制的慾念在煎熬著她的心靈,以致使她變成如此蒼老。

  慧覺老尼抬頭望著自疏落林蔭間灑下的閃爍星光,沉聲道:「因為那時我年輕美貌又練得一身武功,所以初出江湖便已博得一個白玉觀音的綽號,有一次,家師叔自甘肅涼州返回峨嵋,曾言及涼州風光,並與本門師兄慈雲提及涼州天安寺之情形,於是貧尼就偕同師兄慈雲赴涼州一行。」

  她話聲一頓,淒然笑道:「我那時年雖二十有五,可是卻似頑童,沒有一點出家人的風度,是以一路上與慈雲師兄打打鬧鬧,倒也頗不寂寞,這一日剛踏進甘肅境內,我們便見到一個身高八尺、光頭赤足,卻身穿錦袍的大漢……」

  齊天岳暗自嘆息一聲,詫異地忖道:「怎麼又是一個光頭赤足的大漢,這人莫非是……」

  慧覺繼續道:「當時我因為好奇,就多看了那錦衣大漢兩眼,誰知前世孽緣,當晚他便追蹤我們到涼州……」她苦笑了下,臉上肌肉忍不住抽搐,道:「當晚他闖進天安寺裏,把整寺六十二個僧侶齊都殺死,唯獨留下貧尼和慈雲師兄活著。」

  魯賓啊了聲道:「這人是誰?怎的如此之兇?」

  慧覺老尼恨恨地道:「他正是當今天下第一大魔頭赤足神魔公羊翎!」

  齊天岳雙眉一軒,忖道:「果然我所猜測的不錯,正是赤足神魔。」

  洪鼎也是感到一陣駭然,道:「原來果然是星宿海流沙門主公羊翎,怪不得能在一夜之間,連斃六十二個和尚。」

  他思緒一轉道:「喂,老尼姑,那公羊翎為何不殺你們呢?難道說……」

  慧覺仰首望天禱道:「阿彌陀佛,請恕弟子口出穢言!」

  魯賓冷哼一聲道:「他媽的,那有這麼許多嚕囌?」

  慧覺瞥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根,毅然道:「因為公羊翎的目的只是要侮辱貧尼……」

  她吁了口氣低聲道:「貧尼不允,是以他揚言將全寺僧眾一起殺死,而威脅貧尼,結果貧尼依然不允,公羊翎方始憤憤離去。」

  魯賓沉默了片刻,道:「喂,老尼姑,這又與家師喪命之事有何關連?」

  慧覺道:「公羊翎臨走之時,以三日之限讓我們逃走,若是我們不被他抓到,就可放過我們,否則我依然難逃羞辱。」

  她痛苦地呻吟一聲道:「貧尼當時直想自刎,但是公羊翎已防到這一著,他說只要我一萌死志,峨嵋弟子將永無一個可再出現江湖,所以我只得不停地逃亡,偕著慈雲師兄,一路上改扮為夫妻,投宿於客店,冀圖避過追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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