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驚鴻一劍震江湖 | 上頁 下頁
二五


  童維南低聲笑道:「我老頭子口福不淺,要吃俞老弟一杯喜酒了。」

  話到這裡,俞公子還有什麼不明白,他低頭沉吟,久久不語,腦示又浮現出玲姊姊的輕顰淺笑,那親切溫婉的關注之情,人樣花枝的絕代風華,得妻如此,死而無憾……

  驀地裡,他想起了九華山排雲嶺,誓約托身的陳姑娘紫雲,一想到這裡,俞劍英只覺著背上冷汗直冒,暗道:「該死,該死,俞劍英啊……你幾乎造成了終生大恨……」

  他只管低著頭出神呆想,老武師童維南卻看一個莫名其妙,只見他臉上神色變化不定,似乎有著重重難題,一時間猶疑難定。

  童維南看劍英久不開口,誤認他年輕面嫩,難於啟齒,暗想:「我這老江湖,怎麼今天也變的這樣糊塗。」立時低聲笑道:「程老堡主心感大恩,願把愛女以身相許,托我做個現成媒人,白燕兒美疑天人,若非老弟,誰也不足匹配……」

  童維南話還未完,俞劍英離坐而起,長揖答道:「老堡主錯愛好意,俞劍英感謝異常,不過晚輩自知碌碌庸才,恐有誤程姑娘終身,請老前輩代複程老堡主,請恕俞劍英不敢應命。」

  幾句話,聽得童維南全身一涼。他怔了半晌神,正色說道:「俞老弟這幾句話,我老頭子實在不很明白,老弟人如臨風玉樹,才技絕江湖,和我那玉玲侄女,正是一對於明珠寶玉,你這樣過於自謙,借詞推託,難道白燕兒不足以配老弟嗎?」

  童維南不虧是老江湖,果然問得俞劍英沒法子回答,他閉目垂頭,心中暗想:「如果堅拒了這門親事,必害的玲姑娘芳心痛碎,綠竹堡勢難再住,答應吧,對雲姊姊如何交代?」

  事實上俞劍英並不是不愛玉玲,這一段時日裡,程玉玲嬌小美麗身影已深嵌他心底深處。一時間,他腦際浮現陳紫雲、程玉玲兩人倩影,不住的盤旋飛舞,他分不出誰好誰壞,兩個人一般的美,一樣的侍他情深義重,就這樣使俞劍英跌入了萬丈情海,洶湧波濤打得他頭暈目眩……

  突然他睜開雙眼,星目中滾下來兩點淚珠,這可把金刀飛叉童維南嚇了一跳。

  老武師帶著驚奇問道:「俞老弟,你……你怎麼啦?」

  俞劍英搖著頭答道:「晚輩一時間憶及了幼逢慘變,不自主失了禮儀,老前輩要多多原諒才好,煩請代複程老堡主,就說俞某人山野草莽,實不足以配程姑娘人間威鳳。」說完話,人似不支,向後面椅前上靠去。

  童維南被劍英突如其來的一鬧,真如墜入五里霧中,這個老江湖也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他看得出俞劍英有著極深的痛苦,人家既然擺出送客的架子,自己勢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得站起身拱拱手說道:「俞老弟也不要太過傷心,事情已成過去,苦壞自己反覺不值,老弟多休息下,我這暫先告退。」說完話,輕搖下頭,滿懷著迷惘,離開了劍英臥室。

  童維南走後,多情的俞公子再也無法控制那滿懷情愁,索性倒臥床上,他想睡,可是那裡睡得著呢?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恍惚中忽聽得一聲輕響,微睜星目看去,見少堡主程天龍正站在門口看著他發呆,似是有要事請他,但卻又不敢驚醒他甜酣好夢。這當兒俞公子哪還有心情應付,乾脆把雙眼一閉,裝個好夢正濃,果然程天龍不敢驚擾,站一陣悄悄退去。

  俞公子本來是裝著睡,但這一裝,竟真的沉沉睡熟,醒來時,見房中燭火通明,老堡主程九鵬,金刀飛叉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張氏昆仲,全都在房裡。

  另外還有一個廿四五歲青年男子,青衫福履,劍眉朗目,豐神俊秀,文雅瀟灑,看上去一派書生風度,但二目中神光炯炯,尤如兩道冷電,俞劍英心念一動,暗想:「此人外形秀俊,精華內蘊,大概就是老堡主所說的岳鳳坤了。」

  趕忙擁被起身,正想下床和眾人見禮,老堡主程九鵬已含著微笑,走近榻邊,滿臉關懷神色低聲說道:「俞老弟,你身體不適,不要下床,大家都是自己人,這位就是我給你提過的岳鳳坤,武林中人不講求俗凡禮法,你有話躺著談吧?」老堡主說著話,又替劍英蓋上被子。

  俞公子也覺著自己有點不適,伸手摸摸額角,竟有點兒發燒,

  這才知道自己生了病,這當兒,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全都圍到床邊,夜遊神鷹張鴻,一摸俞劍英額角,皺著眉道:「俞兄弟熱度不低,是不是要請個大夫看看。」

  程九鵬笑道:「岳兄弟極精醫理,就請偏勞一次吧!」

  俞劍英正待推辭,岳鳳坤已移步劍英榻前笑道:「靈虛仙長,胸羅萬有,爐中金丹,起死回生,俞小俠仙長高足,必精通此中道理,晚輩雖略通一點醫理,如比俞小俠自然是大巫小巫,老堡主既有吩咐,晚輩自不敢推辭,不防姑且一試,俞小俠恕小弟班門弄斧了。」說著話,他不待俞劍英回答,已然伸出右手替俞劍英把脈,這情景使俞公子無法推辭人家一番好意,只得微笑著點點頭,算是表示謝意。

  這當兒,臥室中空氣異常靜肅,大家面上神色都顯得相當莊嚴,幾道眼神都盯在岳鳳坤臉上,靜聽著他對劍英病情所下斷語。

  浙北雙傑中戲水燕子張瀾,心感俞公子小孤山出手救命之恩,尤表關心,他臉上神色簡直是有點緊張。

  這樣過了有一刻工夫,才見岳鳳坤放下把脈右手笑道:「俞小俠內功精湛,已達百病不侵之境,而且氣脈調和不似有疾,只是悲傷過甚,胸中積壓一股幽怨之氣,只要俞小俠能稍抑悲傷,立可痊癒。」說著話,他兩道神光充足的朗目,掠劍英臉上一掃而過,回頭又對程九鵬等說道:「俞小俠些小微恙,不需服藥,只要略作調養即可痊癒,我等目前不宜擾他靜養,暫時退出,讓他休息一下。」說著話,首先回頭走去。

  老堡主看了看站在身側的童維南,才對劍英說道:「俞老弟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我就派人趕辦。」

  俞公子搖搖頭笑道:「老前輩言重了,一點微恙,何足掛齒,承蒙錯愛,晚輩感謝不盡了。」

  幾句話,頓使程九鵬色變,他仍勉強道:「俞老弟那裡話,綠竹堡從程某人起,都欠著俞老弟一筆恩債,我們知這一生永談不到報答二字,但都刺骨銘心,永埋肺腑,話說過都成過去,俞老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你休息一下吧!我暫時告退。」說完,他拱拱手,和老武師童維南一起退出臥室。

  程九鵬走進客廳,浙北雙傑正陪著岳鳳坤吃茶談天,岳鳳坤起身對程九鵬一禮笑道:「晚輩游蹤三湘,風聞五鬼尋仇綠竹堡,匆匆趕來,不想晚到一步,致未能略助一臂之力,抱憾極深。」

  老堡主笑答道:「如非俞小俠出手相助,綠竹堡恐早成一片焦土,差一點難再見你老弟了。」

  岳鳳坤歎口氣答道:「難道黔中五鬼都懷絕技,以老前輩等四人之力,再加上玉玲姑娘都不足之抗衡嗎?」

  程九鵬未及答話,夜遊神鷹搶先接道:「五鬼潛蹤嶺南魔窟五陰峰金霞宮中,苦習武技十餘年,志在報仇,那夜小孤山一場激戰,初由程老哥、童老哥、愚兄弟和玉玲侄女迎敵,十合之後瀾弟首先不支,受了刀傷,俞小俠一劍支援,力伏五鬼,扭轉大局,黔中五鬼三死二傷,鬧個虎頭蛇尾,更難得的是,俞小俠獨攬下恩怨是非,和白麵鬼王訂下了三年嶺南約期,少年人豪氣淩雲,俠膽並日月,義氣重千秋,就這份英風豪氣,足堪稱獨步江湖,來日中愚兄弟如一息尚存,定當追隨他嶺南一行……」

  張鴻越說越高興,簡直把俞劍英捧上了三十三天,他可投留意岳鳳坤臉上的神情變化。

  童維南坐在老堡主身側,看出來岳鳳坤神色不對,立時打斷了張鴻的話接道:「俞小俠固然是人間祥麟,武林奇葩,但岳老弟亦是一代奇才,江湖中難得一見的人物。」

  岳鳳坤微笑答道:「恨晚輩來遲一步,未能親睹俞小俠絕技,異日有緣,當拜領教益……」

  程九鵬一聽話風,知岳鳳坤存下和劍英比劍的心願,暗地一驚,趕忙接口笑道:「俞小俠和岳老弟,均為老朽知友,都是自己人,何苦要動刀掄劍……」

  老堡主話未完,岳鳳坤笑答道:「晚輩是一句無心之言,九華山靈虛仙長,奇門劍術,獨步武林,晚輩自知必敗下風,豈敢自取其辱。」

  說話時俊目放光,眉宇間隱含一種肅煞之氣,嘴角上掛著冷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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