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血劍丹心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杜君平接道:「前輩何故用這琴聲,驅使那些人去送死?」

  蒙面書生哈哈笑道:「你懂得什麼,我用琴音驅令他們效死,既不落殺害之名,而且可達到攻敵之效,將來他們的子弟或朋友要報仇,盡可去尋修羅門,不會找到我,如若修羅門將來要報仇,也只能找到他們,與我何干。」

  杜君平聽後只覺滿腔熱血沸騰,厲聲道:「你的如意算盤倒打得不錯,只怕難於騙過明眼之人。」

  蒙面書生朗聲笑道:「你別看輕了他們這些人,說起來可說都是江湖上揚名立萬之人,縱然有人發現,也只認是與修羅門爭雄,不可能懷疑到他們是為我效死。」

  杜君平愈覺怒不可遏,厲聲道:「須知在下倒是親眼目睹之人。」

  蒙面書生大笑道:「如是你還能活著,老夫也不會告訴你這麼多了。」

  杜君平怒道:「我倒不信你能把我怎麼樣。」

  蒙面書生斂去笑容,冷森森地道:「不信現在就試試看,憑你那點氣候,只怕還難抗拒我的琴音。」

  杜君平知他將要施展琴音了,立定先下手為強的主意,手掌一揮,一股巨大潛力,直向書生身前的古琴劈去。

  蒙面書生似早防到這一著,大袖一拂,一陣柔風驟起,迎向掌風推去,杜君平劈出的掌風,一入柔風之內,恍如石沉大海,立即消失無蹤。

  杜君平心頭顫,長劍疾撤,一式「天外飛來」,不攻人先攻琴,劍如匹練騰空,倏向古琴劈去。

  蒙面書生哈哈一笑,身形呼地飛起,倒射出去一丈多遠,仍然原式不動地坐著。

  杜君平心中又驚又怒,大喝一聲,揮劍再度前攻,這番他存心不讓對方脫出圈外,立將「大千劍法」施開,但見劍氣千條,挾著絲絲怪嘯之聲,倏忽已把蒙面書生圈入劍影之內。

  蒙面書生眼見杜君平的劍式,恍如劍山一般湧到,臉上神色倏變,驚呼一聲道:「咦!」手掌一揚,推出一股掌勁,五指齊彈,擊向琴弦。但聞錚然一陣震響,杜君平只覺心神一震,胸間如遭千斤重錘,震得踉蹌連退兩步。

  蒙面書生嘿嘿笑道:「杜門劍法已經見識過了,你再嘗嘗我的琴音。」

  杜君平深知琴音厲害,急將真氣凝聚,護住心神,但覺琴音鏗鏘,時緩時急,聲聲猶如重錘敲擊心房,頓覺心神大震,血氣不斷翻湧,他此刻功力雖已十分深厚,但琴音近在咫尺,蒙面書生殺機甚熾,更助長了他琴聲的兇焰。

  杜君平夙具慧根,雖在琴音摧襲下,心神不亂,一面極力提功抗拒,一面暗思破解之法。只覺胸間如遭重擊,熱血不斷上湧,心知只要一口鮮血噴出,真氣一懈,便萬無生理,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氣,引吭一聲長嘯。

  他真氣本極深厚,又在胸悶之際發出,恍如鶴鳴九天,直上雲霄,竟將急如繁星的琴聲掩蓋,心頭也頓覺一寬,只是嘯音甚耗功力,無法持續不斷,長嘯過後,琴音依然如故。如此時嘯時歇,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杜君平已是力竭聲嘶,心中暗自歎息一聲,忖道:「看來今晚決難倖免了。」

  蒙面書生似知對方已是強弩之末,暗中猛一加勁,琴音又複增強了幾分力道,杜君平此刻己無力再用嘯音抗拒,身形搖晃著頹然坐下。

  蒙面書生示意身後琴童為他拭去額上汗珠,長長籲了一口氣。驀地,似有所覺地抬頭四望,但聽一縷琴音,悠悠蕩蕩,由山的那一面飄了過來,場中充滿殺伐之音的琴聲,猶如雪花入水,刹那與飄來的琴音溶為一體。直接受到感染的是杜君平,頓覺心神一暢,哇的噴出一口瘀血,挺身立了起來。

  蒙面書生知遇勁敵,呼地立起身來,把古琴往下一夾,對身後琴童沉喝道:「隨我來。」人隨聲起,循著琴音疾奔而去。

  杜君平見蒙面書生已走,也踉蹌舉步前行。他內腑受傷甚重,極須找一處地方療治傷勢,原以為玩玲姊妹尚在等候,行至柏樹下叫了兩聲,竟沒有回答,再行至破廟一看,裡面亦人影全無。扶著廟門沉忖了片刻,覺得只有回到丐幫較為妥當,那裡有雲夢道長,必可為他療治內傷。

  當他踉蹌行出門外之際,只見任長鯨匆匆向他行來,一見他的臉色,急問道:「杜兄,你受傷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任長鯨忙用手攙扶道:「杜兄傷的不輕,小弟的下處就在前面,我扶你先到那裡歇歇吧!」

  杜君平輕輕用手推開道:「不用了,此地離城不遠,小弟還能掙扎著回去。」

  任長鯨搖頭道:「那怎麼成,此去遍地俱是天地盟的爪牙,萬一遇上,極是不妥。」

  杜君平舉步踉蹌前行道:「任兄請便,不用管我了。」

  任長鯨目中掠過一個異樣的形色,急行兩步將他拉住道:「杜兄內傷沉重,就算要回城,也該先行察看一番,把傷勢穩住再走不遲。」

  杜君平乃是極其敦厚之人,見他滿面關切之容,不願拂他好意,果真將腳步立住道:「小弟還不會察看這傷勢,我相信還不致於要了命。」

  任長鯨則別具用心,忙道:「此事絕不可大意,杜兄快進破廟察看,小弟為你護法。」硬拉著杜君平,行進了破廟之內。

  杜君平強自支撐著行至神座前,盤膝坐於拜台之上,緩緩試著將真氣提聚,哪知一口氣已然渙散,連續試探了幾次,均無法提聚,心知內傷極重,不覺頹然一聲長歎。

  任長鯨仗劍立在廟門,目光雖向外察看,暗中卻全神注意著裡面的動靜。

  聽他這聲長歎甚是淒涼懊喪,不覺心裡一動,急道:「杜兄的傷勢莫非很重?」

  杜君平點點頭,他乃極重友情之人,唯恐說出真情,加深對方的焦灼,是以隱忍不言。任長鯨倒提寶劍,行至拜台前,舉起手掌道:「可要兄弟助你行功?」

  杜君平真氣無法提聚,若然有外力導引,自可使真氣重聚丹田,但助人行功乃是極耗真元之事,他素來就不喜輕易受人恩惠,當下搖頭苦笑道:「怎敢勞動任兄,不用了。」

  任長鯨知他傷勢極重,臉上頓現殺機,暗忖道:我若此刻將他一掌擊斃,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覺。

  於是暗暗將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勢以待。

  杜君平見他不言不語,面色大異尋常,以為他因自己拒絕了他的好意而不悅,複又和聲道:「任兄剛才動手耗損真元甚多,兄弟這點傷勢,怎好再拖累你,謝啦。」他話出由衷,神志甚是安靜。

  任長鯨秉性陰險機詐,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見他言語平和,不似重傷垂危之態,不覺心裡一動,忖道:「倘若我這一擊不中,豈不是打草驚蛇,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說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氣,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損。」

  杜君平輕歎一聲道:「兄弟內傷極重,必須回城尋找雲夢道長療治,任兄縱不惜耗損真元,只怕也難令我傷勢複元。」

  任長鯨暗叫一聲慚愧道:「這小子命中註定死在此廟,也可說天意如此。」

  於是重又抬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氣,就算不行,兄弟也得盡盡人力。」

  杜君平立起身來道:「明知無濟於事,那又何苦呢!」

  只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嬌嫩的聲音道:「玲姊,咱們進廟去歇歇吧,說不定平哥哥會尋來這裡。」

  任長鯨聽出那是阮玲姊妹的聲音,重又把舉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傷勢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背你去吧。」

  此時阮玲姊妹已行進廟來,王珍目光銳利,一眼便發現了杜君平,歡呼道:「平哥,你果真在這裡啊!」

  她原是扶著阮玲行走,手一松,飛奔了過來。

  阮玲受有極重內傷,王珍猝然鬆手,驟失倚仗,踉蹌幾乎摔倒。

  任長鯨城府深沉,看在眼裡暗哼一聲道:「又是一個重傷垂危之人。」

  王珍心直口快,搶行說道:「平哥,看樣子你受傷了,不重吧,玲姊也受傷了呢!」

  阮玲素饒機智,暗中留神,覺出任長鯨神色有異,當下強提精神道:「我的傷勢倒不重,不用替我擔心。」

  王珍接道:「還說不重,剛才在門口還吐血呢!」

  阮玲氣的肚內直罵死丫頭,嘴角卻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帶有百花仙露,這會也該到了。」

  王珍天真無邪,臉無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機,一面上前扶住阮玲,一面問道:「薛姑婆不是留守谷内,你幾時見著她了?」

  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托丐幫傳來的信,今晚准到。」

  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語了。任長鯨看在眼內,心中嘿嘿冷笑道:賤人,你在大爺面前使詐,那可是江邊賣水,魯班門前弄斧。」

  杜君平望瞭望天色道:「咱們趨著天色未明回城去吧。」

  阮玲身負重傷,比杜君平尤為嚴重,雖是三五裡,也哪裡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來,等她來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裡路。」頓了頓又轉臉對任長鯨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顧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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