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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徐大夫點點頭,伸出了右手三個指頭,按在杜天龍的右腕脈門之上。

  這位大夫,果然是看的很仔細,足足花了一頓飯工夫,才把定杜天龍兩腕的脈相。

  但他的神色,卻很凝重,起身在房裡踱了一回方步,才緩緩說道:「這位杜爺的病很奇怪,腎火不虧,但卻又像中了陰寒,就病理上說,大為反常……」

  王人傑低聲接道:「大夫,咱們東主,是被一種陰寒的掌力所傷。」

  徐大夫哦了一聲:「這就難怪了,在下不解武事,我只能開一個旺火去寒的藥方子,最好是諸位快些趕到長安,那裡地方大,也許能找到名醫。」

  要了筆硯,開了一個藥方子,連診金也不收,匆匆而去。

  王人傑吩咐店家抓藥煮煎,回頭對歐陽鳳道:「夫人,我看總鏢頭吃了這付藥,咱們連夜趕路,這一帶平原大道,夜路也不太難走。」

  歐陽鳳回顧了雷慶一眼,道:「大哥,你看王鏢頭的意見如何?」

  雷慶沉吟了一陣,道:「也好,緊趕一些,天亮就可以到了,咱們儘快卸下這個擔子,也好全力為天龍醫病。」

  王人傑道:「長安大地方,名醫如雲,總鏢頭的底子厚,找對了大夫,也許很快就可以……」

  只聽一聲長長的歎息,打斷了王人傑的話,接道:「你們不用為我操心了……」

  立時間,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轉注到病榻之上,因為那說話的人,正是杜天龍。

  雷慶急跨一步,行近木榻,道:「兄弟,你醒過來了,成,人傑說的不錯,你的底子厚。」

  歐陽鳳也行近木榻,顧不得室中人多,抓住杜天龍的一隻手,道:「天龍,你撐著,咱們這就動身,這夜趕到長安。」

  杜天龍臉上泛起一個淒苦的笑容,道:「用不著這麼急,我撐不過今天晚上……」

  歐陽鳳吃了一驚,接道:「天龍,你不能……」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聽我說,我已經感覺內腑五臟,如投在萬年寒冰之中,一兩個時辰,心血就可以凝結起來,這一刻,我該是回光反照,讓我把話說……」

  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口中似是什麼東西撐住,竟然發不出聲音。

  目睹杜天龍的怪異之狀,只嚇得歐陽鳳花容失色,雷慶和王人傑,也是驚呆當場。

  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之後,杜天龍才發出聲音,接道:「鳳妹,很久沒有這樣叫你了……」

  歐陽鳳,籟籟熱淚如雨而下,滴在杜天龍身裹的棉被上,滴在了杜天龍的手上。

  杜天龍接道:「不要哭,聽我說下去。」

  歐陽鳳再也忍不住了,唏噓出聲,道:「我在聽著。」

  杜天龍籲一口氣,道:「我死之後,龍鳳鏢局,不用再開下去了,但這一趟鏢,一定要送到,把柳夫人母子,交長安柳家長福銀號,江湖生涯,原本就難有好下場,我死而無憾,只是覺著對不起你……」

  歐陽鳳接道:「不要說下去,天龍。」

  杜天龍目光轉到雷慶臉上,道:「大哥這番承你陪我們西行,恩義深重,但這份情意,只怕小弟無能報答了。」

  雷慶道:「兄弟,是見外啊!好好的養傷,弟妹這麼年輕,你就這麼忍心這樣拋下她不管嗎?」

  杜天龍苦笑一下,但他似是在珍惜自己的時間,目光轉到王人傑的身上,接道:「人傑,這幾年你對我幫助很多,龍鳳歇了業,你也別再吃鏢局這碗飯了,幫助把鏢局結束,帶點錢,找一個地方住下。」

  王人傑道:「總鏢頭,你安心養病,屬下用快馬兼程,到長安去給你請大夫……」

  杜天龍緩緩閉上了雙目,道:「人傑,來不及,我就過不了這一夜……」

  歐陽鳳突然放下杜天龍的雙手,一躍而起,道:「什麼人?」

  室外面響起了一聲輕笑,道:「八手女衛歐陽姑娘,久違了。」

  歐陽鳳滿腔悲傷,化成一片殺機,手中扣著一把蜂尾針,冷冷說道:「快報姓名,延誤時間,別怪我手中暗器無情。」

  對八手女飛衛一手追魂奪命的暗器,江湖道上,大概沒有幾個人不生顧忌,室外人立時接道:「兄弟向彤,現在不是時候。」

  雷慶接道:「向老大,來替你兄弟報仇嗎?」

  向彤冷冷說道:「兄弟連心,這個仇,向老大只要有一口氣在,自然是非報不可,不過……」

  歐陽鳳道:「你現在來此作甚?」

  向彤道:「在下奉命來和杜夫人歐陽姑娘談筆交易。」

  歐陽鳳道:「什麼交易?」

  但聞向彤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有關杜總鏢頭的生死。」

  歐陽鳳略一沉吟,道:「你們來了幾個人?」

  向彤道:「單槍匹馬,而且未帶兵刃。」

  歐陽鳳吸一口氣,道:「好?請到外面坐,如是你們想玩花招,別怪我手中的蜂尾針。」

  向彤道:「歐陽姑娘放心,向某絕無動手之意,不過,咱們話要說清楚,生意不成仁義在,如是咱們這次交易談不成,在下希望歐陽姑娘能答允在下平安離此,不用阻攔。」

  歐陽鳳略一沉吟,道:「好!你請外廳。」

  過關刀雷慶呼的一聲熄去了內室燈火,低聲道:「弟妹,你和人傑去跟他談談,我照顧杜兄弟。」

  杜天龍突然歎息一聲,道:「夫人,行有行規,不能為了我破壞規矩。」

  歐陽鳳強忍下心中的悲苦,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不顧江湖上的名望聲譽。」

  這時,王人傑已然行出了內室,在廳中燃起了兩支紅燭,大開廳門,一抱拳,道:「向兄請入廳中茶敘。」

  王人傑讓向彤落了座位,緊靠在廳壁的木案旁側。

  就在這座小廳而言,那是一片絕地,只要向彤一有舉動,王人傑只要守在門口,向彤只有一個逃走之法,那就是擊倒王人傑破空而去。

  向彤淡淡一笑,道:「杜總鏢頭的傷勢如何?」

  布簾啟動,歐陽鳳緩步而入,道:「傷得很重,向老師何以教我?」

  緩緩在向彤對面一張木椅上坐下。

  向彤笑一笑,道:「夫人肯這般坦誠相見,咱們就好談了,向某長話短說,杜鏢頭身中寒陰透骨掌,那是一種至高的陰寒功夫,如若不能夠早些施救,過了明日午,縱然是扁鵲重生,華陀再世,也無救得杜總鏢頭的性命。」

  歐陽鳳道:「向老師的意思是……」

  向彤接道:「杜天龍殺死我的兄弟,這筆賬非算不可,但向某不願乘人之危,一事歸一事,杜總鏢頭好轉,向某人自然會找他討回公道,此刻,向某造訪,希望你杜夫人能答允交出柳夏氏母女,向某奉上解藥,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歐陽鳳沉吟不語,內心之中,卻是千回百轉,難作決定。

  交出夏氏母女,交換解藥,以救杜天龍,故然是歐陽鳳心中所欲,但她明白,這做法決難得到丈夫的諒解,這些年來,杜天龍出生入死創出的聲譽,也將付之東流。

  向彤似是已覺出歐陽鳳心中的為難,拂髯一笑,道:「杜夫人,杜總鏢頭的生死,只在你夫人一念之間。」

  歐陽鳳長長籲了一口氣,委屈求全的說道:「向老師,我們鏢車已到藍田,明天就可以交鏢,人一送到長安柳記長福總號,我們回頭就走,決不再問柳家母女的事。」

  向彤兩道冷厲的眼光盯在歐陽鳳的臉上,只待歐陽鳳的話說完,向彤才緩緩說道:「杜夫人,如果你們把人交給柳家長福號,還有什麼條件和在下交易?」

  歐陽鳳道:「我們願把這次走鏢的代價,奉送諸位。」

  向彤冷冷說道:「我們曾以更高的代價,請杜總鏢頭放棄這趟生意,但杜總鏢頭總不肯,夫人應該知道,我們這個組合中,不是以抱劫為生的組合,我們有的是銀子。」

  杜夫人茫然了,她確然想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組合。

  為了丈夫的性命,歐陽鳳忍氣吞聲說道:「向老師,除了交出夏氏母女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向彤搖搖頭,道:「夫人,在下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歐陽鳳長長歎息一聲,道:「向老師,如果我們夫婦能夠返回洛陽,龍鳳鏢局立刻歇業,賤妾和夫君同隱綠竹堡,不再在江湖上爭名逐利。」

  向彤冷淡一笑,道:「杜夫人,杜總鏢頭殺我兄弟,這是折足斷手之痛,但我向某人忍了下來,未找杜天龍討取我兄弟的血債,夫人可知道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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