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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胡柏齡慰然一笑,高聲說道:「人生於世,不過百年時光,不談因果報應,死亡轉眼間事,多少善良人家,被我們鬧得妻離子散。

  「為非作歹,舉手殺人,也許能逞一時豪快,但當午夜夢迴,神志清醒之時,捫心自問,我們得到了什麼?咱們綠林中出身之人,常為人所不恥,難道當真是生具惡性嗎?」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此中之情,想諸位心中都很明白,以兄弟為例,數年前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害人間之事,當真是積惡如山,兩手血腥。」

  廳中群豪,似都聽得十分入神,齊齊把目光投注在胡柏齡身上。

  胡柏齡微微一嘆,說道:「積惡愈多,一旦悔悟時,痛苦愈深,求恕之心,也特別強烈──」他當著一群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綠林盜匪,大談其改過向善之心,居然說的個個側耳靜聽。

  這當兒,忽見一人急步奔入大廳之中,衝到胡柏齡身前,急聲說道:「盟主──」

  群豪轉目相望,見來人正是與胡柏齡同離「迷蹤谷」的余亦樂,只見他滿臉睏倦之容,似是經過一段緊急的跋涉。

  胡柏齡目光凝注在余亦樂臉上,點頭笑道:「你一路奔行,想已很倦了,先請休息一下,有話等會兒再說。」

  余亦樂道:「屬下身子還撐得住!」

  胡柏齡看他站著不肯退去,心知他有要事相告,微微一皺眉頭,道:「你有緊要事嗎?」

  余亦樂舉手揮拭一下頭上汗水,道:「屬下遇到了武當派紫陽道長。」

  胡柏齡臉色一變道:「紫陽道長怎麼樣?」

  余亦樂道:「他就要來拜會盟主,今日午後不到,明日一早準來。」

  群豪一聽紫陽道長要親來「迷蹤谷」中拜會胡柏齡,個個心頭一沉,暗道:「紫陽道長是一派武林宗師之尊,豈肯輕易移駕到『迷蹤谷』來?此行定然有著異常重大的事。」

  余亦樂道:「他親口相告屬下,大概是不會虛假了。」

  胡柏齡道:「你幾時遇到他了?」

  余亦樂道:「今晨寅時光景,就在咱們『迷蹤谷』外不足百里一座小村之中,那裡有很多武當門下弟子,由紫陽道長親自率領,似是有著什麼重大之事──」

  說到此處,又突然住口不言。

  胡柏齡也不追問,淡淡一笑,道:「除了此事之外,還有什麼事嗎?」

  余亦樂淡淡一笑,道:「除了武當派中人外,我又遇上了幾個少林和尚。」

  他雖盡力想使自己的聲音平和,若無其事一般,但這消息,卻震動了全場群豪,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胡柏齡淡然一笑,道:「曉得了,余兄先請休息去吧!」

  余亦樂應了一聲,抱拳一禮,離開大廳。

  鍾一豪道:「武當派紫陽道長,甚少離開武當山,如非有什麼重大事故,也不會和少林寺中和尚會合,屬下願獨自前往一探究竟,回報盟主。」

  胡柏齡暗暗想道:「這兩派會聚此處,定然有事,只不知是為著對付七七之日酆秋主持的群豪大會,還是對眼下的『迷蹤谷』有所圖謀?」略一沉忖,說道:「鍾兄既願涉險一行,足見膽氣過人,不過此行千萬不能和人動手。」

  鍾一豪道:「盟主放心,屬下就此上道。」躬身長揖,縱身躍出大廳,急急奔去。

  胡柏齡目注鍾一豪背影消失之後,揮手對群豪說道:「諸位各請回房休息,也許這一兩天內,咱們『迷路谷』,要有一番大變。」當先離開大廳,緩步而行。

  谷寒香正在倚門相望,她宿住之處,雖和聚義廳相隔咫尺,但胡柏齡曾囑咐於她別到聚義廳中找他,谷寒香生性柔順,心中雖然憂急,也未到廳中找他,但卻倚門相望。

  一見胡柏齡後,立時急步奔迎上去,笑道:「我幾次想到聚義廳上看你,但想到你不要我去,就只好倚門等你了。」

  她一言一字,無不出自忠誠,不必用美麗的詞藻堆砌,聽來就動人肺腑,情意深重。胡柏齡雖有著沉重的心事,但見愛妻如花笑容,亦不禁眉頭一展。

  兩人並肩而行,慢步踱入竹籬。

  苗素蘭、萬映霞早已在廳中相候,兩人尚未落座,立時送上香茗。

  谷寒香親捧香茶,送到胡柏齡身前,依在他身側坐下,笑道:「大哥離開『迷蹤谷』中數月,我已無能處理谷中之事,想來我實在是個很笨的人。」

  胡柏齡道:「谷中之事,千緒萬端,我也無法處理得很好。」

  谷寒香笑接道:「現在好啦,你回來了,用不到我再費心。」

  胡柏齡忽然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說道:「咱們去看看孩子,好嗎?」

  谷寒香嬌聲說道:「我早就想要你去看他了,但見你忙碌的很,不便啟齒。」言來滿臉歡愉之色,心中似是十分高興。

  胡柏齡站起身來,笑對谷寒香道:「咱們走吧!」谷寒香緊隨著站起身來,兩人並肩向後院行去。苗素蘭略一沉忖,隨在兩人身後。

  這一所廬屋,依山而築,出了後門,就是聳立的山壁。滿山松竹青草,不見一處登山之路。

  胡柏齡當先而行,分開草叢,直向山壁上面攀去。行約十餘丈高,到了一座突岩之下,胡柏齡舉手推開岩下一塊山石,沿著一條甬道,向下行去。

  行約十丈,已到盡處,只見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石洞,靠右面壁處,堆積著一片乾草,草上錦被繡褥,仰臥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鼻息微聞,似是正睡的十分香甜。

  谷寒香急步奔了上去,蹲下身子,舉手拂著那孩子的滿頭柔髮,低聲說道:「孩子,你瘦啦!」

  那孩子緩緩睜開眼睛,瞧了谷寒香一眼微笑說道:「媽媽好久沒有來看我了。」

  谷寒香道:「近日來事情繁忙,抽不出時間來此看你。」

  那孩子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很想念媽媽。」小臉側轉,忽然挺身坐了起來,接道:「義父也來了?」

  胡柏齡微笑道:「咱們數月工夫沒見了。」

  那孩子道:「我不知道有幾個月,但時間很長,很長,你教我的武功,我都全學會了。」

  谷寒香柔聲問道:「孩子,你一人住這裡,心裡害怕嗎?」

  那孩子搖頭笑道:「我原來害怕的,但住久了就不害怕啦!」

  苗素蘭看那孩子滿臉紅光精神甚是飽滿,心中甚感奇怪,暗道:「這幾日也未見替他送茶飯菜來,不知他吃的什麼。」忍不住低聲問谷寒香道:「夫人,孩子在這裡,每日有人送飯來嗎?」

  谷寒香搖頭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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