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鐵劍玉珮 | 上頁 下頁


  人死不能複生,後事極待處理,幸好,員外生前名聲不壞,鄰里之間,均全力幫忙。

  兩小幼稚心靈,蒙上一層悲哀,穿戴重孝,陪伴孤燈幽靈。

  頭七,二七,三七……一天一天地過去。

  七七滿的第二天,兩小竟然雙雙失蹤了。

  光陰如白駒過隙,霎眼七年又過。

  七年間,武林中尚稱平靜。

  少林、武當、峨嵋、昆侖、崆峒、華山等六大門派顯然已採取了高蹈自陷的閉關政策。

  新起門派卻如雨後春筍紛紛在武林中露頭,其中不乏傲視武林之翹楚,且聽下面這首歌謠:

  一曲映三月,曲江起祥雲。
  嶺南八彩鳳,劍國四游龍。

  第一句是指環繞於洞庭湖畔之水月、醉月、曉月等三大山莊而名。第二句則是指建于曲江池畔之「祥雲堡」。第三句所指為嶺南「八鳳園」的八位傑出裙釵,第四句則是代表了四個嘯傲江湖的少年俠士,他們的劍術幾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地。

  自八月初開始,曲江小鎮上即湧來了無數勁裝疾服的武林大豪,小鎮通往祥雲堡口的那條寬敞的石板大道,更是自晨至暮,行人絡繹不絕。原來祥雲堡主要在仲秋之夜舉辦一次別開生面的武林群芳賽會。

  請柬自七月上旬即已開始以快馬、飛鴿傳遞,只要在江湖上稍有頭臉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即使那些有區域性之微小門戶都未遺漏。這證明祥雲堡主秦羽烈對人一視同仁,並無強弱貴賤之分,但是,有心人卻不免敏感地覺得憂慮,因為從秦羽烈分發請柬的周祥看來,他對武林大勢是了若指掌的。這其間,他必然下過功夫仔細調查。其目的何在?這就是有以為人憂心忡忡的原因。

  請柬雖然分發得很廣,但邀約的人數卻有限制。毒門一派除了可以派一名女性參加賽會外,另外尚可推派代表一人與會觀摩。不拘門派大小,門人多寡,都只以二人為限,超過恕不招待。

  就這樣,曲江池畔陡地熱鬧起來。

  這天,是八月十五。

  在一所傍水而建的「倚水閣」旅店的上房中,正有一個神采俊逸的少年文士在憑窗凝望。

  他穿一件粉藍長衫,頭襲白益相間的文土巾,年齡約在二十上下,雙眉斜插人鬢,兩眼亮若星辰,堪稱氣宇軒昂,但他此時卻眉尖微蹙,神色間微有忡忡之色,使他那俊逸的神采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為什麼?只因為他那書僮一去五日未歸,而現在已是中酉之交,看來一場群芳賽會怕要去不成了。

  門開處,店主人親自送來茶水,但是這個少年文士仍然負手立於窗前,對身後的響動恍若未聞。

  店主人瞟了那少年文士的背影一眼,未去打擾他。在店主人的心目中,這個出手闊綽自稱名叫柳南江的年輕人,雖不一定是什麼達官顯貴的哲嗣,多半也是名門之後。巴結之外,還存下了敬畏之心。

  店主人退去後,房門複又打開,外面之人跨進房來的腳步尚未踏實,柳南江的身子已飛快地旋轉過來。

  來人約莫十四、五歲,蘋果似的臉蛋,配上頭頂那條短短的朝天辮子,顯得活潑而又可愛。他輕輕掩上房門,展稚氣未脫的嗓音,道:「公子,你等得不耐煩了吧?」

  柳南江原本微殊的眉尖又緊了一些,低聲道:「師弟!你怎麼一去五日……」

  小僮忽然笑容一收,道:「公子!我既是僕僮的打扮,而且易名福兒,你怎麼還稱呼我師弟呢?」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往後改之,事情辦得怎麼樣?」

  小僮道:「兩件辦好一件。」

  柳江南問道:「哪一件?」

  小僮道:「這五天來,小的足跡遍踏方圓五百地內,可是就沒有查出『子午谷』位於何處。不過,樣雲堡的請柬,我倒是弄來了一張。」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大紅燙金的折柬遞給了柳南江。

  柳南江展開一看,被邀請的人是「芙蓉蓉」芙蓉仙子紀緗綾,心頭不由一怔,道:「福兒,這請柬是從何處弄來的?」

  小僮答道:「花錢買來的。」

  柳南江雙眉一挑,又問道:「是從芙蓉仙子那裡買來的嗎?」

  小僮搖搖頭,道:「芙蓉仙子本人並沒有來,她只派了一個代表。反正祥雲堡見柬放人進去,公子你又何必顧忌。」

  柳南江微微頷首,將大紅請柬揣入懷中,問道:「福兒,你今晚不去嗎?」

  小僮神秘地一笑,道:「趁今夜大家都擠在祥雲堡內湊熱鬧的時候,我要在這曲江池畔搜他一搜。」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福兒,如今晚你我有一人因故不能返回旅店,那就于九九登高之日,在曲江池畔再見。」

  小僮道:「公子!如果是日亥末尚未見我,我就不能為公子挑負書箱了……」語音未落,人已穿門而出,一閃不見。

  柳南江凝神一陣,這才張望窗外天色。回頭來,在壁上取下那把繡穗陳舊、鞘匣黯然無光的古劍系上腰間,又在粉藍長衫外面加上一件明白大氅,帶上房門,緩步走出了「倚水閣」旅店。

  途中不乏前往祥雲堡赴宴的江湖豪客,莫不挺胸抬頭,昂首闊步,只有柳南江徐徐緩行,對那些自身邊擦過超前者恍若未見。而那些匆匆趕路的人卻都免不了要看他一眼。

  前行裡許,天色已漸昏暗。雖然「祥雲堡」尚距二裡之遙,而那三盞分明寫著「祥雲堡」三個大字的橘形燈籠卻已進入柳南江的眼中。

  柳南江回首一顧,身後已無行人,也就加快了腳步,他今晚是冒用他人請柬,一旦打單落後,最後一個進入堡門,那就顯得惹眼了。

  腳步一加快,二裡之遙,轉瞬即到。

  柳南江來到堡門前停下身子,張目望去,果真是氣派浩壯,聲勢奪人。

  堡門左右,各立一長排櫻頂胄甲的執戈武士,一個個精神飽滿,雄姿逼人,數十座插於地上粗約一抱的松脂火炬不亞烈日,將這座原已氣象萬千的堡門,照耀得更見燦爛輝煌。

  柳南江走近幾步,又看到了懸掛於堡兩側的檻聯。字跡浮雕鍍金,鮮明閃亮,書法更是蒼勁有力,如鐵創銀鉤。

  柳南江再一細看聯句,心頭不由一怔。

  原來那檻聯寫著:

  祥罩瑞蓋江湖底定,
  雲湧風起武林太平。

  聯首嵌進堡名,倒不足為奇。而聯語中卻誇下了非「祥雲堡」不足以底定江湖安攘武林的海口。

  進堡門,只見林木蔥籠。平整的青石道旁,吊掛兩排密集的錦燈,抬首望去,不知盡頭。

  又前行約三箭之地,到達一座四面皆窗的敞廳,廳中有一席錢毯,毯上約有三十名女樂,各有吹彈拉打,演奏的曲子則是眾所盡知「迎賓曲」。

  過敞廳,穿月門,跨回廊,來到一處廣場,想必這是「祥雲堡」弟子練武之地,而此時卻成了聚宴之所。

  靠東南方,已搭建了一座高約八尺,寬約十丈的高臺,順著台口,如雁陣般擺下兩排席面,分坐男女佳賓,柳南江微一估計,如果滿席,與會之人,約為三百人之譜,其中女賓約近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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