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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常玉嵐一見,急忙由鐵欄空隙中伸出雙手,分別抓住了老人的雙腕,低聲道:「老人家,不要動了肝火,慢慢的聊。」

  老人枯乾的臉,白得像蠟,但是,神智還清楚得很,微微點頭,嘴唇動了幾下,有氣無聲。

  常玉嵐提神凝氣,緩緩輸出內力,透過掌心。

  老人微微點頭,不斷的眨動垂下的眼簾,打量著常玉嵐。

  此時常玉嵐只顧閉目垂睛,靜下心來為老人施功,一味專心誠意。

  片刻——老人忽然大聲道:「小友,你好深的功力,年紀輕輕的,有這份火候,不容易。來!老夫我送你一點小玩意。」他說著,推開常玉嵐的手,雙腳一振,竟然站立了起來,又道:「這個勞什子的鐵鍊,斷送了老犬的一生,苦練了五十年的三招兩式,算是白費了。小友,你不管願不願意,都得仔細瞧著,我這就比劃給你看。」

  根本不等常玉嵐回答,怪老人的一雙枯柴棒似的手臂,已揮舞起來。兩隻手有時抓,有時拍,有時削,有時切,有時搗,有時推,拳、掌、指隨著勢子變化無常,腳下僅僅微微移動,卻是靈活異常,八面俱到。

  ▼第十八回 死而復生

  他一口氣使完了十三招,人已不能支持,頹然跌坐在地面,喘氣如牛,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常玉嵐,仿佛在問,你看懂了嗎?記下了嗎?

  常玉嵐失聲的道:「老人家,假若晚輩看得不錯,你應該是青城派的人。」

  老人十分疲倦的神情陡然變成了喜孜孜的眼光,色然而喜的道:「咦!小友,你……」

  常玉嵐忙道:「晚輩金陵常玉嵐。」

  「常玉嵐?」老人雙目皺在一起,沉思一會兒才道:「金陵世家的?常世倫是你什麼人?」

  常玉嵐聞言,比老人更加喜不自禁,忙道:「乃是家嚴。老人家,你是?」

  老人點點頭道:「難怪能看出老夫的門派,金陵世家是武林的字典。」

  常玉嵐謙恭的道:「老人家誇獎。」

  老人微搖乾枯的手,止住了常玉嵐的話,又道:「常少俠,你進入地道,想來也是尋找你父親來的。」

  常玉嵐益發興奮的追問道:「前輩知道家父的消息?」

  怪老人歎了口氣道:「常少俠,我只知道你老子也在這秘道之內,可不知道在金、木、水、火、土哪一層?唉!」他的一聲歎息,英雄末路的感慨表露無遺。

  常玉嵐心中的血液沸騰,從這怪老人身上,可以看出被囚者的「影子」,假若自己的父親也是被折磨成這等模樣……

  他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想,愈想愈覺得事不宜遲,一彈身坐了起來,拱手—揖道:「前輩保重!在下要……」

  「慢點!」老人急忙喝道:「剛才我那十二散手你記得嗎?」

  常玉嵐不由一陣臉紅,帶笑道:「這……」

  老人有些失望,但是卻咧了咧癟嘴道:「當然,沒那麼容易,老夫五十餘年才嘔心瀝血想出來的,一時三刻怎能夠學會。來!一招一招的練,可不許你走,現在開始。」他說著,端正了步子,雙臂又已舞動起來。

  青城派的劍術,在百年之前峨嵋論劍之時,曾經得到首名,當時,青城劍法冠蓋武林,武當、峨嵋等而次之,當時提到青城劍,無論黑白兩道,莫不另眼相看。

  誰知,武術一道高不可測,深奧毫無止境。

  青城劍法贏得了盛譽的影響,武林名派研究功夫,都以它為目標,各門各派,凡是練劍,把青城派當做了「假想敵人」,專門以破除青城劍為目標,因此,每十二年一次的峨嵋論劍,青城派連番遭受挫敗,名次不斷降落。七十四年前,也就是青城派得到「第一劍」後的第三次比劍,青城劍由「第一劍」跌落到前三名之外,身價一落千丈,受盡了武林的奚落,當年的威風盡失。

  因此,青城派的有心之土,便另辟途徑,舍去劍法,重創其他的武功,企求重振青城的聲威。

  於是五十年中,青城派沒再到峨嵋赴會。不參加峨嵋論劍,武林的地位自然是扛河日下。而青城派近五十年幾乎成了「冬眠」狀態,默默無聞。這是常玉嵐知道的。

  而今,這老人的十三散手,看來平實無奇,常玉嵐見他垂死之際,是念念不忘的要把他五十年窮究苦研的功夫傳下來,實在不忍心拒絕。

  但是,常玉嵐此刻一心一意只在找尋自己失蹤的老父,那有心去學功夫,所以,只在難以拒絕之下,勉強的隨著那老人比劃著。

  不料——那老人才比劃了兩招,忽然面色一沉,用手撩開額頭的的亂髮,咬牙切齒怒視著常玉嵐,怒吼道:「你看不起老夫!」

  常玉嵐忙道:「晚輩不敢!我不是在學著練嗎?」

  「哼!」老人冷哼了聲,怒氣不息的道:「騙我,玉面專諸魚長樂是可以受騙的嗎?十年之前,要是你給我長跪七天七夜,也休想學我一招半式。」

  常玉嵐大驚失聲道:「前輩是青城掌門『玉面專諸』魚長樂,魚老前輩?」

  「怎麼?」魚長樂瞪眼道:「魚長樂只此一家,並無分號,但不值得一學?」

  常玉嵐肅然起敬,拱手齊額道:「晚輩适才不知,您老人家與家父亦師亦友,乃是我最欽敬的武林前輩之一!」

  「哈哈……咳咳……」魚長樂乾笑一聲,接著是咳嗽不止,把臉都漲得像紫豬肝。

  常玉嵐等他咳嗽稍停,問道:「前輩,你與司馬山莊無仇無怨,為何……」

  魚長樂臉上青筋暴露,不回答常玉嵐的話,反問道:「你爹同司馬山莊有仇有怨嗎?」

  常玉嵐不由啞然。

  魚長樂又道:「司馬長風要領袖武林,應該已經成了氣候,儼然武林盟主。可恨的是人心不足,他狼子野心,進而想統一武林的門派,一心要將武林黑白兩道都納入他的門下,也就是說夢想宇內武林只有他一人是首領,千年萬世,他……咳咳咳……他的夢想若能成真,他就是皇上以外的第二個皇上。

  常玉嵐冷冷一笑道:「這是一個狂人的想法,武林門派原是各有淵源。」

  魚長樂出然神往的道:「可憐我青城一派,眼看就要失傳,從此在武林中煙散。」

  常玉嵐豪氣干雲的道:「前輩,晚輩雖然不才,願全力阻止司馬長風的瘋狂行為,為武林找一個公道。」

  「公道?」魚長樂又仰臉一笑道:「哈哈!武林中哪有真正的公道?」

  常玉嵐道:「前輩,主持公道是武林人的本份,從我們做起,不怕沒有公道。」

  「好!」魚長樂大拇指一豎:「沖著你這句話,老夫這幾手三腳貓玩藝,就連箱底兒送給你。瞧著!」

  他那一臉的誠意,也有一臉的希望,都充分表露無遺。

  常玉嵐心知青城派的根源,更知道:「玉面專諸」魚長樂的十三招雲龍手,是獨門功夫,攻敵的實用手法,難得一見的絕學。

  然而,他擔心父親的處境,而今已知道就在秘道之中,哪有心去學。因此,緩緩的道:「前輩,晚輩想先去尋找家父的下落,然後解脫前輩的困境,一同出去,到時前輩不妨在金陵靜養,再請前輩慈悲!」

  「唉!」魚長樂幽然一歎道:「談何容易!」

  常玉嵐道:「前輩指的是……」

  魚長樂認真的道:「從禹王台到司馬山莊,喏大一片地方,方圓足有二十餘裡的地下秘道,人要找人,何異是大海撈針。我所以知道你爹也被囚在這裡,只是去年聽送飲食之人偶然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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