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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田秀鈴展顏笑道:「大師請恕賤妾方纔一時魯莽之罪。」她緩緩頓住語聲,目光不自覺地轉向那滿面病容的藍衫文士。

  百代大師笑道:「這一位便是武當派掌門人,玄真道長。」

  田秀鈴呀了一聲,退後兩步,躬身道:「晚輩早已久仰道長大名了。」

  任無心含笑道:「令師弟玄光真人與百忍大師,可是還在洞窟之中?」

  玄真道長笑道:「敝師弟已隨著百忍大師先走了,百忍大師裝扮成微服出來遨遊的高官顯宦,神情氣度,再也恰當沒有,敝師弟裝扮成他的隨行幕僚,卻也有八分相似。」

  任無心擊節道:「好一個微服出遊的高官顯宦,以百忍大師那般身材氣度,也只有扮成這等人物才能形似,卻難為誰給想出來的?」

  玄真道長笑道:「便是那位隱世避名的神醫瞿先生瞿式表。」

  百代大師接口笑道:「此人當真是位絕代異人,不但易容之術,妙絕天下,心思更是縝密,他料想我師兄弟在一起必定還易引人注意,是以將我等分為兩撥,江湖中人又有誰想得到我這少林僧人,竟會喬裝易容和武當掌門真人走在一起?」

  任無心笑道:「在下此刻,便是想請瞿先生也為這位田姑娘易容一下,避人耳目。」

  百代大師抱拳道:「我等這也就該去了。」

  任無心沉聲道:「此事風險頗大,兩位多多善自珍重。」

  百代大師笑道:「貧僧──在下省得。」微一抱拳,轉身而去。

  玄真道長亦自別過去了。任無心望著他兩人身影消失在積雪之中,一時間又不禁感慨叢生。只聽田秀鈴輕輕嘆息一聲,道:「想不到他們這些名重天下的世外高人,而且還是一派宗主的身份,居然也肯委屈自己,喬裝易容──」

  任無心長嘆接口道:「這才真正是出家人造福蒼生的慈悲心腸,雖然喬裝易容,卻也上無愧天地,下無愧世人,任某心中雖未曾對他們說過,但心裡卻實在欽佩的很。」

  於是他又帶著田秀鈴再次回到了那隱秘的洞窟之中。

  那些白髮蒼蒼的老人,雖已大多心神交瘁,但卻仍孜孜不倦的為這件造福天下武林之事,奉獻著他們每一分經驗與智慧。田秀鈴見了這許多白髮老人埋頭苦幹的精神,心下也不禁大是感動。任無心再次道過了感激慰勞之意,瞿式表便將他兩人帶入了那接待外人的石窟之中。一入石室,他立刻沉下面色,沉聲道:「任相公,你莫非忘了嗎?」

  任無心茫然皺眉道:「忘了什麼?」

  瞿式表沉聲道:「這所在早已被南宮世家中人發現,是以,那神秘的女魔頭才會在此出現──」

  任無心道:「這個在下自然早已知道。」

  瞿式表變色道:「相公既已知道,為何還不快作打算?」

  任無心道:「瞿先生之意,是否要在下將這些老人們設法移至安全隱秘之地?」

  瞿式表道:「正是此意,否則──任相公你莫非要眼見這些老人在這裡等死嗎?他們醫道雖高絕,但大多不曉武功,南宮世家只要一有人來,此地眼見便要玉石俱焚了。」

  任無心微微一嘆,道:「在下本來也是要另尋一個安全隱秘之處,將這些老人們移去,但後來一想,卻覺此事大有考慮之必要。」

  瞿式表心中顯然已漸激怒起來,厲聲道:「還有什麼考慮之必要?」

  任無心面色沉重道:「這些老人們俱是當世華佗,一代神醫,可說已齊聚了天下醫道之精萃,在下處理此事,怎敢有絲毫大意,只因在下處置時若稍有不當,便將有許多神奇的醫術,要永遠絕傳了,那麼,在下有何顏面再見天下父老?」

  瞿式表冷笑道:「相公知道便好。」

  任無心沉聲接道:「若要短時之間,將這些老人們移至他處,倉促之間便難免有許多疏忽之處,更極有可能被遍佈天下的南宮世家耳目所發現,這責任在下如何擔當得起?」

  瞿式表面色雖已大見緩和,但仍接口問道:「相公若無別的妙計,也只有將他們護送出去,這責任相公是必需要擔當的。」

  任無心道:「在下想來想去,只有完全不動神色地耽在這裡,才是上上之策。」

  瞿式表聳眉道:「此話怎講?」

  任無心緩緩道:「只因南宮世家中人,必定早已算定了我等此地的隱秘被他發現後,勢必要設法遷移,他們正好在四下伏下暗樁,來窺探我等的動靜,我等若是遷移,便正好落入他們的算中。」

  瞿式表面上微微動容,頷首道:「不錯!」

  只聽任無心接道:「兩軍對陣,最重要的便是莫教自己的行動,落入對方算中,他們算定了咱們要走,咱們偏偏不走,那南宮夫人縱然心計機巧,也再不會想到我等會有這麼大的膽量留在這裡。」

  他眼中充滿了智慧的光芒,接口又道:「少時我出去再故布疑陣,使得他們以為咱們早已走了,甚至再將他們誘入歧途中去。」

  瞿式表沉吟道:「此計雖然大妙,卻嫌太冒險了些,如是萬一被──」

  任無心接口道:「此計若是用來對付直心直腸之人,確嫌太過冒險了些,只因這些人縱然不信咱們會留在這裡,卻也會前來查看一番才會死心。」他微微一笑,接口道:「但此計用來對付南宮世家,那般心智機巧之人,卻最是有用,他們既已算定了咱們早已走了,最多匆匆在這外面看上兩眼,絕不會前來仔細追查,這方法雖也不免有多少行險之處,但卻是比遷移他處要安全多了。」

  瞿式表出神地凝息了半晌,突然擊節嘆道:「果有道理。」

  任無心含笑接口道:「只有用最最粗淺的計策,才可以騙得倒最最奸滑之人,這道理乍聽彷彿不然,其實卻最是合理──」

  瞿式表展顏笑道:「正是如此。」

  田秀鈴也忍不住在一旁接口笑道:「想那諸葛孔明,也正是如此道理,才騙過了老奸巨猾的司馬懿,若將司馬懿換作張翼德,他明知不是空城,也要進去看看,諸葛亮便無以用其計了。」

  任無心失笑道:「想不到姑娘們也對這些市井流傳的掌故熟悉的很。」

  田秀鈴眨了眨眼睛,幽幽嘆道:「我閒著沒事的時候,就只有以此消遣,自從──自從他──」突然長嘆一聲,住口不語。

  任無心知道她必定又已想起了她亡故的夫君,觸及了心中的隱痛──想到她正值青春年華,便要忍受漫長的寂寞,任無心亦不禁為之黯然,而瞿式表卻在一旁向他長揖含笑謝罪。

  當下任無心便請瞿式表也為田秀鈴易容一番。瞿式表上下瞧了田秀鈴兩眼,道:「不知相公要將這位姑娘改扮成如何模樣?」

  任無心含笑道:「先生乃是此道高手,一切全憑先生做主就是。」

  田秀鈴展顏一笑,道:「前輩,最好將我扮成一個男子,我與他一齊走也方便些。」

  任無心道:「在下之意,也是要將姑娘扮成男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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