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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遙遙傳過來陳鳳貞的聲音,道:「兩位如不放心,不妨相護隨行。」話說完,人已在六七丈外。

  百代低聲對百忍說道:「師兄,咱們去見識一番吧!」緊隨任無心,向外行去。

  陳鳳貞當先帶路,出了洞口,立時放腿而行,身法疾快,奔行在荒涼的山道上。百代大師對南宮世家中人,一直存有戒心,雖然這陳鳳貞早已叛離了南宮世家,但他仍然不敢鬆懈戒心,暗運功力,蓄集內勁。行約七八里路,出了山區,到了一個荒涼的山崖下面。只見三間茅舍,依山勢建築而成。陳鳳貞大步行近門前,輕輕互擊三掌,木門呀然而開,迎出來一個長髮披垂的少女。百忍大師凝目望去,夜色中,仍然隱隱辨出正是葉湘綺。

  陳鳳貞橫裡跨開一步,道:「請進吧!」

  百代大師一側身,當先而入。陳鳳貞仰臉望望天上的星辰,道:「咱們只有一個時辰了。」舉步進了茅屋。

  百忍大師只覺南宮世家中人,天性上似乎都有著一種冰冷之氣,雖是親如師友,看來也好像毫無親善之感。火光一閃,點亮了一支白燭,房舍中登時一片通明。

  陳鳳貞熄去手上的火折子,低聲對任無心道:「任相公,我雖然知道南宮世家中不少隱秘,但非全盤瞭然,能否療治好你的傷勢,細想來全無把握,這要看你的運氣了。」

  百忍大師一入室門,立時留神打量著四周的景物,只見這三間房舍,除了一榻一桌一張竹椅之外,別無長物,木榻上有一條高高隆起的黑色布幔,上面似是睡著一個人。

  任無心淡然一笑,道:「這個在下自是不能責怪夫人。」

  只見陳鳳貞不再言語,冷峻的目光,掃掠了百忍、百代一眼,緩步向木榻走去。百代大師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低聲對百忍大師道:「如有驚變之事,師兄請保護任施主奪門而走,小弟對付南宮世家中人。」

  只見陳鳳貞揭去那床上黑色布單,果然木榻上仰面臥著一個全身黑衣的女子。百代暗中凝神看去,發覺陳鳳貞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著,顯然,她心中正有無比的驚懼。荒涼的房舍,熒熒燭光,四周一片沉沉夜色,這景象給人──種詭奇的恐怖之感。連百忍、百代,那等修養有素的高僧,都不禁由心底冒上來陣陣的寒意。

  只見陳鳳貞兩隻皓腕,在那側臥在木榻上的黑衣女子身上,不停移動了一陣,陡然向後退開三步,她的動作熟練迅快,那側臥在木榻上的黑衣女子,突然挺身坐了起來。那是個面目清秀的女人,圓圓的眼睛,挺直的鼻樑,櫻口柳眉,只是面色慘白的不見一點血色。她舉起左手,理一下長垂的秀髮,右手卻戴了一個長長的黑色手套。

  陳鳳貞幽淒一笑,道:「這就是我那婆祖,費盡了三十年心血,培養出的毒人,在她那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上,不但蓄蘊著舉世無雙的奇毒,而且她的武功,舉世間也難以有人抗拒──」

  只見那黑衣女人緩步走下了木榻,舉步向前行去。她長的嬌美柔弱,極盡纖巧玲瓏之妙,只是全身上下,似是籠罩著一股冰冷陰寒之氣。百代大師眼看她直對自己行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不自禁向後退了兩步。

  陳鳳貞突然合掌當胸,低垂眼簾,喃喃低吟不絕。百忍聽她吟哦之聲,似在低誦經文,但聲音古怪,卻是從未聽過的。那行進中的黑衣女突然轉過身子,兩道目光凝注在陳鳳貞臉上,緩步行了過去。四目相注片刻,陳鳳貞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在那黑衣女腦後點了兩指。百代大師一直留心著陳鳳貞的一舉一動,看她如何支使這黑衣女人。

  這是南宮世家中一種神奇的隱秘,誰能了解這神奇隱秘,就可以使南宮世家解體,使無數的武林高手得救,從南宮世家的奴役下解救出來。那陳鳳貞出手雖慢,但落指奇快,匆匆一瞥之間,百代大師只能隱約的認出大略的部位,卻無法看出她指點的穴道。黑衣女被陳鳳貞點中後腦兩指之後,突然泛現出一臉紅潤之色,兩隻大眼睛,也靈活了甚多。只見她嘴角間泛出微微的笑意,緩緩坐下了身子。

  陳鳳貞舉手一招,低聲說道:「任相公請過來。」

  任無心緩步行了過去。

  陳鳳貞指指那黑衣女人,接道:「你和她對面坐下吧!」才氣縱橫的任無心,此刻似已失去主宰自己的能力,依言在那黑衣女的對面坐下。

  陳鳳貞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蘭姑,蘭姑,你可識得這位相公嗎?」

  那黑衣女人本已閉上的雙目,聽得陳鳳貞喝叫之言,突然睜開,凝注在任無心臉上,瞧了一陣後,微微笑道:「啊!好像見過他──」

  陳鳳貞突施傳音入密之術,說道:「任相公,她此刻已暫時恢復了靈智。但她腦際之中,卻記憶著無數屠殺往事,充滿著怨、恨,你要和她多多說些親切之言,先博得她的好感,我再指令她為你療傷。」

  任無心一皺眉頭,暗暗忖道:「和她說些什麼呢?」

  凝目望去,只見那蘭姑臉上綻開的笑容如花,慌忙說道:「姑娘的武功高超,在下好生敬佩。」

  蘭姑聽他讚美,心中甚是得意,緩緩舉起那隻帶有黑色手套的右臂,笑道:「天下高人,甚少能擋我一擊──」語音微微一頓,又道:「咱們動過手嗎?」她的言詞木訥、單純,生似一個尚未全解人世的少女,一片赤子之心。

  任無心正覺無言可答,陳鳳貞已搶先說道:「他和蘭姑動手,受了內傷,求你醫傷來了。」

  房舍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注在蘭姑的身上。只見她緩緩脫下那黑色的手套,露出一個絕世的美麗玉掌。那纖長的十指,晶瑩的膚光,散發著一陣陣清幽的香氣。誰能想到,這一隻美麗的素手,竟然沾滿著血腥。只見陳鳳貞的嬌軀,微微的顫動著,汗珠兒有如斷線珍珠一般,一顆接一顆的滾了下來,顯然她並無充份的信心,控制這一隻美麗的素手。百代大師緩緩向前移動兩步,暗中取好方位,提聚了全身功力,蓄勢戒備,只要一發覺情勢不對,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全力攻出。此時,任無心臉也變成一片灰色,兩道眼神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那隻玉掌。

  只聽蘭姑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傷的很重嗎!」

  任無心道:「內腑受震,劇毒內侵。」

  蘭姑道:「讓我瞧瞧你的傷處,還能不能救活?」

  任無心道:「我傷在後背之上,祇怕不太方便吧!」

  陳鳳貞抬頭望望天色,急急說道:「療傷要緊,任相公不用拘泥於男女禮數了。」

  任無心只好解去衣衫。陳鳳貞一把抓住,嘶的一聲,扯去他貼身內衣。只見一個紅色掌痕,印在任無心背後「命門穴」旁側寸許之處。

  百忍大師暗道:「好險,好險,如若掌勢左偏一寸,祇怕他早已橫屍那山洞中了。」

  只見蘭姑緩緩伸出美麗的右掌,按在任無心的傷處,緩緩閉上雙目。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蘭姑那雪白玉掌,突然泛現出一片嫣紅,由淺而深,眨眼間,那雪白的玉掌,變成了一片赤紅。再看任無心時,似是正在勉強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頭上的汗珠,一滴滴的落了下來。百代緊緊握起拳頭,雙目凝注著蘭姑,準備出手。大約又過一盞熱茶工夫,任無心頭上的汗水,逐漸的消去,回復了平和之容。陳鳳貞不停的走來走去,團團亂轉,粉臉上一片焦急之色。

  忽然間,響起了一陣輕微的破空嘯聲,似是一粒極小的石塊,波的一聲,擊在窗上。陳鳳貞臉色一變隨手一掌,熄去了燭火。茅屋中,頓時變成一片漆黑。

  只聽陳鳳貞的聲音響起了耳際,道:「來人可能是我的婆婆,也可能是我兒媳,不論是那一個,但她們見了我背叛南宮世家,暗助你們之事,都會極快的把這消息傳到我祖婆那裡,我固然難免一死,但接連而起的卻是一片血腥的屠殺,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殺人滅口──」聲音微微一頓,又道:「久聞你們少林武功,領袖武林,七十二種絕技,冠絕天下,待會兒兩位如見我出手,立時合力搶攻,手法愈毒愈好,最好能在四五招內擊斃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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