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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銀髯老人探手入懷,摸出一把三寸長短,鋒利至極小刀,投在地上,臉上一片肅穆之色說道:「我早已替你準備了這把緬鐵小刀,在我死去之前,你如仍未打通生死玄關,我就用此刀,挑斷你左手『少陰心經』,廢去你一身武功……」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陣悚然,全身如受電擊,手足一涼,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出了滿頭冷汗,暗暗想道:此人當真是冷怪的可以,對待自己骨肉,竟是這般冷酷絕情。

  但聞那銀髯老人長歎一聲,接道:「我自幼得師父傳授醫術,對人體經脈之位,認的甚是清楚,縱然失手,至多也不過壞了你一條左臂,但卻能使你一生安安然然,過一輩子快活日子,手段雖嫌辣了一點,但也是全為你好!」

  方兆南暗道:這話倒是說的不錯,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孩子,才能安安份份的嫁作人婦,相夫教子,操持家務。偷眼向那褸衣村女望去,只見她臉色一片冷靜,毫無激動之容,不禁心底生出敬佩之感,暗道:此女聽得挑斷她經脈之言,仍然這般的沉著冷靜,實非常人能及。

  那銀髯老人,目光緩緩從那村女臉上掃過,又道:「須知你現在的武功,已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望你項背,我如死了之後,你一人在江湖之上闖蕩,難免會和人動手,只要你一出手,就不難被人瞧出你的武功來路,查出你的身世,那時……」他突然沉默下來,目光凝注在褸衣村女的臉上,似是不忍出口。

  褸衣村女悽婉一笑,道:「爺爺可是擔心你的仇人,查出霜兒身世之後,向我施下辣手報復麼?」

  銀髯老人道:「不錯,如果你被人查出身世,他們勢非千方百計的追擒於你不可,一旦被他們擒住,你即將罹受舉世無比慘酷之刑……」他微微顫動了一下,繼續說道:「那些苦刑,實非任何人所能忍受的,孩子!你那時,縱然想死,也是不能的了!」

  這兩人說話之時,從未轉頭看過方兆南一眼,直似旁若無人一般。

  那褸衣村女,臉上仍是一片冷肅,並未為銀髯老人的話,稍露驚怖,凝目靜思,似是正在考慮決定一件極大的難事。

  銀髯老人亦似是被孫女出奇的冷靜,感到茫然無措,沉吟良久,才繼續說道:「他們雖然想找出我的下落,但他們始終未能如願。月前在咱們開設的小店之中,被你點住穴道的兩人,經我一番盤究之後,已然盡吐實情,確是冥嶽中人,所以,我決定歇了小店,帶你遷移一處僻靜所在。那知在途中又聽到『血池圖』的傳言,臨時又變計到九宮山來,不幸經這一段跋涉,傷勢陡然發作出……」話至此處,突然咳嗽起來。

  褸衣村女輕伸右手,在那老人後背輕輕搥了兩下,待老人咳聲止住後,突然問道:「爺爺醫理精深,替人療病,無不藥到病除,著手回春,難道就無能療治自己的傷勢麼?」

  銀髯老人搖頭歎道:「如非我醫術精博,舉世無雙,十年前就死了,還能等到今日不成?」

  方兆南暗道:江湖之上,被譽為當代神醫的,只有知機子言陵甫一人,此老不知何人,竟然自詡醫道舉世無雙。

  褸衣村女突然哭道:「這麼說來,爺爺當真無藥可救了。」

  銀髯老人道:「要想療治我的傷勢,除非你那師祖羅玄,此刻突然出現在九宮山中。」

  方兆南聽得一怔,暗自忖道:此老稱羅玄為他孫女師祖,難道此人是羅玄的門下弟子不成?

  只聽那銀髯老人接道:「可是你那師祖早已道成飛昇,不在人世間了,除他之外,即使窮集天下名醫高手,也難療治我的傷勢,孩子!不要瞎想了。」

  褸衣村女突然面現堅毅之色,道:「爺爺既然傷勢難癒,留下霜兒一人,也不願獨生人世,等我葬了爺爺遺體之後,就在爺爺墳前自縊一死。」

  銀髯老人呆了一呆後,突然怒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扶養長大,身兼嚴父慈母兩職,十幾年來每日忍受奇經八脈硬化之苦,耗損我一生修為的真元之氣,用盡了心機尋求延喘我生命的靈藥,為的是什麼?想不到把你扶養大了,你竟然這等輕賤自己的生命,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忍受十幾年的痛苦了。」

  褸衣村女受了一頓申斥後,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委曲痛苦,熱淚如泉,奪眶而出,一面幽幽說道:「爺爺不願霜兒追隨泉下,難道就忍心讓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以清白之身,混跡在江湖之中麼?」

  銀髯老人輕輕歎道:「我已窮盡了最大的心力尋找靈藥,十幾年來,雖被我覓得了不少靈藥珍品,可是都不能療治我沉重的內傷,現在,我已經精血枯乾,元氣耗盡……」他連續的咳嗽幾聲,接道:「現在,我還能支持多少時間,很難預料,我要利用僅有的生命,盡量督使你打通『生死玄關』,至於拳劍上的招術你已得我十之七八。只要你能持續的苦練下去,不難盡解奧秘,待我將要嚥絕最後一口氣時,如果你的『生死玄關』還未打通,你必自斷一條經脈,今生今世,不許再談武功。」

  褸衣村女緩緩把目光移注在閃閃生光的小刀上,一滴一滴的淚水,順腮而下,良久之後,她才突然一咬玉牙,斬釘截鐵的說道:「既然爺爺決定了,霜兒怎敢抗拒,只有盡我之力一試了。」說完,突然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銀髯老人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身上,問道:「你是什麼人的門下?」

  方兆南道:「晚輩乃周佩周老英雄門下弟子!」

  銀髯老人道:「你能和老夫相見,總算緣份不淺,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方兆南心惦師妹安危,遲疑了一陣答道:「老前輩有什麼教示之言,且請說出,讓晚輩斟酌斟酌,只要我力能所及,自當盡量不使老前輩失望!」

  銀髯老人雙眉突揚,瘦削的臉上,微泛忿怒之色,但瞬即恢復平靜,歎道:「老夫每日之中,有三個時辰,要運集僅存的一點真氣,抗拒經脈硬化之苦,在此期內,無力抗拒任何侵襲之力……」

  方兆南啊了一聲,道:「老前輩可是要晚輩替陳姑娘護法麼?」

  銀髯老人突覺臉上一熱,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開口求過他人,你如答允護法之事,老夫決不虧待於你,在我清醒之時,傳授你各種武功,直到功行圓滿,打通了生死玄關,或是老夫嚥絕最後一口氣為止。」

  方兆南暗自想道:傳授我一二招奇奧手法,已足謝我護法之恩,此老卻要無限制傳授我武功,可惜師妹陷身抱犢崗下石洞之中,盼我之心,是何等的殷切,看來勢將白白放過這大好機緣了。

  正待開口拒絕,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此老再三強調,說他難再久生人世,想來決非虛言,現下相距那怪嫗相約的三月期限,還有一段時日,不如答允於他。陳姑娘的武功,我已親目所睹,既是此老傳授,想這老人的武功,決是不會太差,恩師滅門大仇,日後能否由我昭雪沉冤,武功高低,關係至大,今日有此機緣,錯過了實在可惜,不如答允於他。當下說道:「在下承陳姑娘相助解圍,心中感激不盡,護法一舉,自是不該推辭,不過晚輩和人有約,不能久留此地,如在十五日內,陳姑娘還難打通『生死玄關』,在下就恐難再留此地了。」

  銀髯老人歎道:「老夫也許還難支撐過十五天的時間,十五日內她如還難打通『生死玄關』,只有讓她自挑經脈,廢去武功了……」他微一沉吟,又道:「你用的什麼兵刃?」

  方兆南道:「晚輩用劍。」

  銀髯老人隨手撿起一根尺許長的松枝,說道:「那我就先傳一套劍法,不過老夫已是元氣將盡之人,也許難以解說的清楚,你要用心一點。」說完,隨手一揮枯枝,開始講授劍訣,一面講,一面不停的作式相授。

  方兆南全神貫注,凝神聽講,一面以手作勢學習。

  初學幾招,還不覺有何奇奧之處,學上了幾招之後,漸覺老人所授劍式,似都是自己劍術的破綻,夢寐索求,難以彌補的缺點,任何一招都是自己窮盡所有劍式,難以破解封架之學,不禁暗生凜駭。

  銀髯老人一口氣講授十二式,才放下手中枯枝,說道:「這一套劍法,大致已算授完,你自己再用心體會一番,間有不解之處,再一式一招的問我。」說完閉上雙目,微作喘息,似是他講授這一套劍法,十分吃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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