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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周坊,是中唐名畫家,宋代大畫家米芾,將之與吳道子、顧愷之、陸采薇、並列為人物的四大家,其所繪之仕女圖流傳後世,可惜他最有名的「貴妃出浴圖」及「春宵秘戲圖」如今已不復可睹。

  至周坊之後,則有唐伯虎及仇實甫工於此技,且享有盛名,已至「畫中有詩」的藝術境界,不能以猥褻的圖畫目之……

  總之,春宮秘戲圖在人類的藝術史上,有其一定之地位,其起源則是遠溯數千年,且與宗教有極為相近之關係,不僅中國如此,歐西諸國,非洲大陸亦是如此。

  不過中國則是由道家方士用陰陽生克之理,配合采補求仙之學,來發揚光大,歐西諸國則由祭師行之。

  離題太遠,言歸正傳。

  且說淩三抬頭望去,見到屋頂上整個是一幅巨大的「春宮秘戲圖」,不禁為之一呆。

  那幅巨畫,似乎有些跟清明上河圖相似,背景中宮室,花林、草叢、鬧市、渡口、亭樓、台榭各不相同,人物的身份服飾也各不相同,有的半棵,有的全裸,男女陳雜,少則二人一組,多則數十人一群,全都奮勇作「白刃」之戰,表情生動之極,有的酣暢,有的蹙眉,有的痛苦,有的歡愉……

  可說是每一個不同的畫面,都可以代表述說一個不同的故事,無論是花間月下,還是白畫重樓都強調這種人性中的一點活活潑潑的生機……

  淩三看來是一個中年的化子,其實年齡仍很輕,雖然修羅門不禁弟子淫欲,但是練功的時間極多,督促也很嚴厲,弟子們很難有機會到市鎮的風月場所去放蕩一番。

  所以在這方面淩三雖不是個童男,經驗卻很少,是以目光一觸及那幅巨大的秘戲圖之後,立刻目瞪口呆,心旌搖曳,無法自已……

  那幅畫實在繪製得太好了,淩三隨著目光的緩緩移動,只覺血脈沸騰,丹田之一陽氣鼓動,呼吸漸漸的急促起來。

  他心中明白不能再看下去了,但是目光緊盯著畫面,難以捨棄,幾乎連眨動一下,都覺得太可惜了,正如磁石吸鐵一般,再也無法脫離……

  就在這時,鏗鏘一聲輕響,那些巨大銅鏡中的一面,突然移開來,現出一個門戶,從裡面絡繹走出五個年輕的少女。

  那五個少女都身禦薄紗,手持羽扇,嫋嫋婷婷地緩步而進。

  她們對於躺臥在地上的淩三,似乎是沒有看到,一進入室內,立刻便排列開來。

  緊接在這五個少女之後的,又是七十身著花衫的女子,所不同的,便是這七個少女手裡都持有樂器,如笙、簫、鼓、琵琶……

  淩三被那啟動銅鏡的聲音所驚,目光移動了一下,當他看到那些婷婷玉立的少女,花枝招展般走了進來,他的心跳得更快,眼中赤紅,射出野獸般的光芒。

  他的喉中發出一聲低吼,翻了個滾,站了起來,準備撲將過去。

  他背上背的酒葫蘆被他一下急翻,倏地壓破,裡面的酒灑他一背都是,冰涼的感覺從背上流下,使他的神智為之一醒。

  他的腳下一頓,稍一遲疑,立刻便知道自己若是撲過去,便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

  因為那裡一共有十二個少女,以他此刻的情形看來,若是撲過去,非要到精竭氣絕,他是絕不會甘休的。

  他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只覺小腹鼓動,仍然無法遏止那股想要發洩的欲望。

  他猛地—咬下唇,借著那一痛之力,強自讓自己轉過身去,盤膝坐下。

  那七十手持不同樂器的少女,進入室內之後,立刻坐在銅鏡之前,開始吹奏起來。

  淩三盤膝面坐,合上眼睛,準備施展師門的內功,定下心來,誰知一閉上眼,方才所看壁畫,便又鮮明的浮現腦海,反而更加明顯,更加活躍生動。

  接著,樂聲響起,絲絲入耳,奏的正是「江南春」。

  縷縷的樂音,嫋嫋升起,充盈在室內,時而輕柔,時而高昂,使人仿佛置身在春花爍放,綠樹叢生的江南。

  三月的江南,鶯飛草長,百花齊綻,溫馨的春風真是熏得遊人醉。一刹那之間,淩三仿佛覺得自己到了江南。

  「咦!那蘇堤春曉,三潭印月,柳浪聞鶯,雙峰插雲,不都是西湖的美景嗎?」淩三詭異地忖道:「我怎麼會到了西湖?」

  柔柔的絲竹樂音繚繞在他的耳邊,他的眼前一花,似乎覺得自己到了西湖的一條街上,那條街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完全跟「春宮秘戲圖」上所繪的一模一樣……

  淩三重重地搖了搖頭,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瞭望,但見眼前人影穿梭,羽扇飛揚,輕紗繚繞,正是那五個少女在翩翩起舞。

  他的心中一點靈智未泯,曉得自己將要陷入幻境,這外在的樂聲舞影,僅是誘發心底潛藏的一縷欲念,其實在他目睹那幅巨大的壁畫後,便已被欲魔攫住,難以拔身。

  他痛苦地大吼一聲,雙掌急推而出,想要借這一推之力,將眼前的幻景擊碎。

  然而他的力道卻是那樣軟弱,只扇動那片片穿在五個美女身上的輕紗,根本無法傷害她們絲毫。

  淩三喉中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霍地站了起來。

  他伸開雙手,準備抓攫而擊。

  眼前羽扇一挪,露出一張喜孜孜,紅馥馥的臉孔,有如驚鴻一現,轉瞬便又隱沒在扇影中。

  淩三一呆,喚道:「八妹,怎麼你也來了?」

  修羅大帝門下一共有十個弟子,其中有三個是女弟子,淩三平時對八師妹楊苓最好,將之視為天人,鍾愛至極,卻是聯手都不敢碰一下。

  是以這時突然見到那修現便隱的一張面孔,與楊苓極為相似,頓時,便將即要伸出的雙手,又縮了回來。

  腦海中—浮現起楊苓的容貌,淩三登時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了下來,整個人都為之一涼,神智又清醒過來。

  他的嘴裡喃喃念了下,道:「不可能的,八妹怎會到這裡呢?果然我是陷入幻境裡了。」

  那五個身穿白紗的少女,完全沒有理會淩三的喃喃自語,依舊踏著一種怪異的步子,如同舞蹈一般,將淩三圍在圈子裡。

  一陣陣似蘭如馨的香味,隨著她們的舞動,彌散而至,撲上淩三鼻端。

  淩三又覺真陽鼓動,難以抑制,急忙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運起功來。

  若在平時,他用不著一盞茶功夫,便可以定下心來,進入空靈的境界。

  可是此刻,無論他怎樣摒棄雜念,他都無法定心,耳,鼻、意、三種感覺全被外界的聲色操縱……

  然而,淩三仍在掙扎著,與這股沛然湧起的欲念抗拒。可惜他不是佛門弟子,學的又不是玄門心法,儘管用盡一切力量,仍然有如揚湯止沸,純是徒勞無功,反面在無法抑制後,受害更大。

  就在他苦苦掙扎之時,倏地樂聲一低,一縷柔和纏綿的歌聲悠然而起,句句入耳,淩三聽得分明,心頭又是一陣迷糊。

  幻覺之中,他仿佛看到楊苓在對他低吟著:「朦朧月影,黯淡花陰,獨立等多時,只怕冤家乖約,又恐他側畔人知。千回作念,萬般思想,心下暗猜疑,驀地得來廝見,風前語,顫聲低。輕移蓮步,暗卸羅衣,攜手過廊西,正是更闌人靜,向粉郎故意矜持,片時雲雨,幾多歡愛,依舊兩分離,喚道情郎且住,待奴兜上鞋……」

  這幕偷情的情景,由他所癡愛的楊苓嘴裡唱出,更使得他難以把握住方寸。

  刹時,但見他雙頰赤紅,虎撲而起,一把抓住在身邊低唱的一個少女,瘋子似的撕去她披在身上的一襲薄薄的輕紗……

  那個少女發出一聲驚呼,用羽扇掩遮住粉嫩圓潤的胴體,在這忽隱忽現裡,更刺激淩三的視覺,使得他的獸性欲發……

  眼看著淩三抵禦不了欲火的燃燒,陷進脂粉大陣中,一身武功便將毀於一旦,甚而會有精枯氣竭的危機,倏地室內響起一聲霹靂似的大喝:「趙恨地,你忘了父仇了嗎?」

  淩三此時已撲倒在地,陡聞此聲,怔了一下,但是卻沒有停止動作。

  敢情他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弓已張開,不得不發了,豈是區區的一句話便能制止得了?

  那幅春宮秘戲圖上的畫像,如同走馬燈似的,在他的腦海閃過,他仿佛已融入畫中,成為畫中的主角,而那數十個不同面孔的女子,此時也都化為楊苓一個……

  「八妹!」淩三顫聲叫著,躍馬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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