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風雨江湖情 | 上頁 下頁
一六


  金鶯道:「齊敢,你知不知道,老實人總是不會寂寞的,所以,你不必不敢。」

  齊敢看看她,她還在笑,笑得那麼動人。

  金鶯道:「桃花島是個好地方,非常好的地方。」

  齊敢道:「我知道。」

  金鶯道:「那,你肯不肯?」

  齊敢沉吟不語。金鶯道:「人活著,就免不了有問題,要想沒有問題,那只有死,是不是?」

  齊敢道:「是!」金鶯道:「你想死?」

  齊敢道:「不!」金鶯道:「好,很好,只要不死,總還有希望,現在,你是不是肯了?」

  齊敢道:「是!」金鶯突然一轉身,向山下走去。齊敢沒有動。

  金鶯只走了五步,就停了下來。她又回頭看了看齊敢冷笑道:

  「你為什麼不走?」

  齊敢道:「我不能走。」

  金鶯道:「為什麼?」

  齊敢歎了一口氣,道:「我從來沒有帶過孩子,如果要我撫養一個未滿月的嬰兒,我想,我還不如死了好。」

  金鶯一舉步,就到了齊敢身前了。她冷冷地盯著齊敢。齊敢居然也低著頭,狠狠地瞪著她。金鶯的手抬起,但她很快的又放了下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你想怎麼樣?」

  齊敢遲疑了一下,道:「我可以保護他,但我不能照顧他,我不是女人。」

  金鶯咬了咬牙,終於點了點頭,道:「下山以後,我會為他找一個奶媽。」

  齊敢又笑了。能夠折服桃花娘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居然折服了她,所以,他笑了。金鶯和齊敢走了。他們由山路上,折入了小徑,向山下走去。不過,他們沒走多遠,金鶯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齊敢發現得也不遲。百步之外,五個人,站在小徑的中央,似乎正在等著他們。金鶯看看齊敢。齊敢看看懷中的嬰兒,搖頭道:「金姑娘,我們不能拼。」

  金鶯道:「是你不能拼,我能。」

  齊敢仍然搖頭,仍然說道:「你也不能,除非,你願意讓這孩子去死。」

  金鶯皺了皺眉頭,低聲道:「你就在這兒別動。」

  齊敢剛張開口,剛想說什麼,但金鶯已經走了。她已經到了那五個人身前。五個紙人的身前。金鶯臉色一變,陡然向後一躍,倒退十步,回頭看去。齊敢的身邊,卻多出來了七條人影。好巧妙的安排。金鶯當然發現,這些安排,仿佛都針對著她而來,仿佛都已算定,她會救走那個孩子。這是為什麼?主持此事的人,為什麼會能樣樣都搶先她一步。金鶯咬了咬牙,一閃身,沖到那七個人身後。齊敢真像是一根旗杆。他一手抱著那嬰兒,一手按在腰際,目光在那七個人身上轉動不停。雖然他已看到金鶯回來了,但他仍然沒有移動半步。這七個人都是黑衣大漢,都是臉上除了污泥,很顯然,他們都是不敢以本來面目見人的人。

  金鶯歎了一口氣,忽然右手一揮,一片淡紅的薄霧,隨著她那一揮,飄了出去,卷向那七個人的身上。七個人都沒有閃讓。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機會閃讓。他們剛剛拔出劍,只拔出一半劍,就忽然倒了下去。像一灘泥般的倒了下去。七個人忽然就無聲無息的倒下。連齊敢也為之變色不已。「桃花千朵霧,南海一聲雷。」

  齊敢終於見識到這千朵霧的威力了。那雖然只是一片薄薄的淡霧,卻一眨眼之間,就令七名高手倒地不起。過去齊敢總覺得江湖中傳言過甚。桃花娘子既不是千手千足,這「桃花千朵霧」的話,就根本不通。但他現在卻寧可相信這是真的。金鶯不過是揮了揮手,七個人就在同時倒了下去,如果他要多些人倒下去,齊敢相信那也不是難事。不過,他不明白的是,自己離那七個人並不遠,為什麼自己不受波及?桃花霧的奧妙,妙在何處?他不敢問。他只是在想,桃霧的威力,他已經見識到了,而「南海一聲雷」呢?

  他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些,活到能看到「南海一聲雷」是什麼?更能看看「南海一聲雷」的威力,是不是比得上「桃花千朵霧」。

  因為,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桃花娘子和南海雷神是生死對頭。

  遲早。他們總會拼一個你死我活。齊敢有一股迫不及待的企望,希望早一天看到這兩位海外高人的生死之搏。他相信,那一定是曠世難逢的一場決戰。他也相信,只要自己跟著去桃花島,就一定有機會欣賞到這番不死不散的決戰。金鶯一直沒有說話,她看到了齊敢吃驚的臉色,也看到齊敢那充滿了疑問的目光。但她一語未發。只是向他招招手,轉身向那五個紙紮的假人走去。五個紙紮的人,仍在原處。相距不到五尺,齊敢終於也看出那些人是紙紮的了。雨還在下。雖然不大。但也足夠把紙淋濕、淋碎。但這五個紙人沒有碎,而雨點打在紙人身上,清溜溜的向地上滾落,並沒有浸透那層紙。塗過桐油的紙,當然滲不透。齊敢皺眉沉吟道:「五個紙人?他們用心何在?」

  金鶯冷笑道:「紙人當然不怕桃花霧,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

  齊敢搖頭,仍然盯著那五個紙人:「金姑娘,紙人雖然不怕桃花霧,但他同樣也不能傷人,同樣也不能阻止我們下山,不是麼?」

  金鶯道:「不是!」齊敢怔了怔。紙人怎能傷人?紙人又怎能阻止我們下山?他想問,但他沒有。因為,那五個紙人,已經用事實給了他最恰當的解答。當他們走到紙人身前兩尺的地方,就發現了危機。雨後的山路,本來很泥濘,很鬆軟。但是,這紙人身邊的山野,卻並不泥濘,也不鬆軟。金鶯一腳踏下,就暗叫不妙。

  她可不像齊敢那麼老實,真以為人家紮了五個紙人來做晃子,嚇人的。她早就在留心尋找這紙人會不會有什麼可以操縱,控制的樞鈕,直到她這一腳踏了下去。雖然只是那麼輕輕的一腳,卻已足夠令那五個紙紮的死人,變成了活人一樣有用處。這關鍵的一步,幸好是由她先踏下去的。所以,她才有機會活著,如果這一腳換了是齊敢踏下去,這搶風嶺的半山上,至少又要添了三名新鬼。

  ▼第五回 居心叵測

  金鶯應變之快,委實驚人。她一腳踏空,剛剛覺得腳下的土地忽然變軟了,立即就勢借力,向後倒而退。

  「快退……」她低叱一聲,右手還不忘拉了齊敢一把,齊敢不笨,就沖著他今天能活著,就可以看出,他在面臨生死存亡的霎那,是如何的善於自處。

  借著金鶯一拉之力,他也飛退了八步。

  兩個起落,她們已在十丈以外,是十丈以外一棵大樹的後面。

  就這一瞬之間,五個紙人身上,忽然在冒煙。

  煙不濃,若非夾著些火光,在這烏麻漆黑的雨夜,還真不容易看得出來。

  「好歹毒的手段!」

  金鶯驚訝得直咬銀牙。

  她突然一頓足,拉著齊敢,旋風似地又退了十丈。

  兩人身形未穩,身後已然傳來了一聲爆炸。

  這一炸之威,居然使得十丈之內的林木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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