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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秋傲霜道:「請恕在下不便遠離。」

  宋先生道:「那麼,你我就站在牆腳之下一談也好!……」

  語言一壓,接道:「方才和尊駕同來小號的那位姑娘是……?」

  他說到此處忽然將話頓住,分明是想教秋傲霜自動地說出答案,然而,秋傲霜卻只是以冷峻的目光凝視著對方,未曾接口,宋先生沒有得到回答,愣了一愣,複又說道:「老朽也許問得太唐突,不過,老朽卻是出於一片善意,請勿怪是幸。」

  秋傲霜道:「那位姑娘姓蕭,與在下不過是在金陵才初見的江湖朋友。」

  宋先生哦了一聲,道:「如此麼?那位蕭姑娘的面色不佳,可能身罹隱疾。」

  秋傲霜道:「原來宋先生精通醫道.」

  宋先生道:「非也!老朽只是善觀氣色而已。」

  宋先生道:「老朽日間已觀察過了。」

  秋傲霜道:「如何?」

  宋先生道:「老朽不敢置評。」

  秋傲霜道:「何言不敢二字?」

  宋先生道:「因老朽無自信評論準確,倒不如藏拙了吧!」

  這明明是託辭,秋傲霜也聽得出來,因此也不問下去了。

  宋先生又道:「尊駕將有遠行麼?」

  秋傲霜一愣,道:「這也是從氣色上觀察出來的?」

  宋先生搖搖頭,道:「非也!是在金陵城中聽人談起此事。」

  秋傲霜面色一沉,道:「宋先生該不會故作危言,聳人聽聞吧?!」

  宋先生神情一愣,訝然道:「聽尊駕之言,莫非此行十分機密?」

  秋傲霜道:「談不上機密。不過,卻不為外人所知,請教宋先生,此說是在何處聽來。」

  宋先生道:「此話還得從頭說起……」

  語氣微頓,接道:「尊駕可曾聽說過近代書法宗匠黃山老人?」

  秋傲霜心中微微一動,聲色不露地將頭一點,道:「略有所聞。」

  宋先生道:「聞說此一代宗匠業已作古,然而世人卻酷愛此老翰墨,因而群起模仿,膺品迭出,老朽的店中已裱過無數件。」

  秋傲霜唔了一聲,道:「怎麼樣?」

  宋先生道:「前些日子,有一女子拿來一幅黃山老人的墨寶,囑老朽精銥,而且還要染黃作舊,那是一幅聯,文曰:『暮沉黃山遠,星冷秋日長』,老朽一看,就知是冒名之作。」

  那一幅聯,秋傲霜已在黃解語手中看過,如今黃解語的身份已露,秋傲霜既知她是解玉歡所喬扮,書聯是假,不問可知,因而他此刻絲毫未表驚奇,只是默然無語,靜待下文。

  宋先生停頓一下,又接著說道:「方才二位離去後,來了二位客人,打扮像是年輕文士,老朽看來,卻無一絲讀書人的氣質。」

  秋傲霜忍不住問道:「難道他二人又攜來了黃山老人的墨寶要裱?」

  宋先生搖搖頭,道:「錯了!他們要買一幅出自另一書法名家秋日長手筆的墨寶,多少銀子無所謂,卻一定要真跡。」

  秋傲霜聽到此處,不禁神情大動,連忙問道:「秋先生的翰墨市面坊間也有得賣麼?」

  宋先生道:「真跡少見,膺品卻比比皆是。」

  秋傲霜道:「那二位客人卻一定要買真跡。」

  宋先生道:「老朽不存心欺騙上門的客人,但有些不相信那二位客人能夠認得出真假,有心試他們一試,孰料,他們如數家珍,不但將贗品認出,而且還說得出贗品共有那幾個流派。」

  秋傲霜:「行家!這筆買賣沒有作成。」

  宋先生道:「買賣沒有作成,老朽卻聽到了他們談話中的隱秘。」

  秋傲霜道:「能否見告?」

  宋先生道:「老朽正為此而來……」

  放低了聲音,接道:「老朽忙於取書帖之際,他二人不停地喁喁細語,聲如蚊鳴,常人絕對無法竊聽,然而老朽卻有過人的聽覺,因而一字不漏。」

  秋傲霜道:「他們說些什麼?」

  宋先生道:「是在談論尊駕遠行之事。請恕老朽不便照本宣科,據實相告。」

  秋傲霜怫然不悅,道:「既然如此,又何敢勞動宋先生連夜過江?」

  宋先生道:「老朽若照本宣科,行跡近似小人。不過,老朽卻能略加暗示,此去處處有烽煙,尊駕不得不小心一二。」

  秋傲霜道:「四絕劍在手,何懼之有?」

  宋先生姆指一挑,道:「真有豪氣!老朽要請教,用劍之人,是單憑劍利而不求擊技之術?抑或只求擊技之木而不求劍利?」

  他的話問得入木三分,使秋傲霜不敢遽爾作答。

  想了一想,才回答道:「應該兩者兼顧。」

  宋先生道:「如此,老朽當要向尊駕兜頭潑下一盆冷水。四絕劍並非劍中珍品,旋風劍法也非上乘禦劍之術。方才那句『何懼之有』,尊駕似乎說得有欠考慮了。」

  秋傲霜本想說一句「你是否想一試鋒銳」,他發覺如此說未免過份狂妄,尤其面對一個深不可測而又完全陌生的武林人物。

  竭力壓住心中浮氣,冷聲問道:「宋先生怎知在下練的是旋風劍法?」

  宋先生道:「尊駕何不先問老朽何以知道尊駕住在這家客棧?」

  秋傲霜道:「正要請教。」

  宋先生道:「實不相瞞,老朽雖無雄才大略,也無壯志豪氣,然而江湖中的朋友就不少。比如說長江一霸金戰彪與老朽就互有往還,若想打聽尊駕的落腳之處,並無多大困難。」

  秋傲霜道:「原來如此!宋先生屈駕來此,只是向在下告警的麼?」

  宋先生道:「老朽總覺得有虧尊駕之處,是以略作補償。」

  秋傲霜抱拳一拱,道:「在下多謝。」

  宋先先道:「騰於九霄謂之龍,潛于江海謂之蛟,困於山澤謂之蛇。三物本同種,只因際遇不同,因而貴賤立分。江湖多變,人心更多變,成龍、成蛇只在一念之間,尊駕不可不慎。」

  這話聽得秋傲霜大大地一愣。

  宋先生抱拳一拱,道:「請恕老朽直言,這就別過。預祝尊駕鵬程萬里。」說罷,轉身離去。

  秋傲霜本想留下對方,多請教幾句,由於他那份傲氣所使然,沖到唇間的話聲,重又咽了回去。木然而立,一直等那宋先生的蹤影不見,這才回過神來。

  抬頭看一看天色,已經大放光明了。

  秋傲霜回房叫醒了江秋露和鳳吟,梳洗一番,又進了朝食,這才結清了房飯錢,來到江浦鎮的東頭上。

  朱星寒早已在那兒等候,走過來拱一拱手,道:「秋兄來得好早。」

  鎮頭上有一個茶棚子,秋傲霜抬手一指,道:「朱兄!你我到茶棚子裡說話。」

  朱星寒眉尖一皺,道:「馬已備鞍,何不趁晨間涼爽多趕一些路?」

  秋傲霜道:「還得麻煩朱兄辦一樁小事。」說著,自顧自地走進了茶棚。

  朱星寒只得跟了進去,不待落座,就放低了聲音問道:「秋兄有何事要在下去辦?」

  秋傲霜:「杜府對面有一家裱畫店,店東自稱姓宋,約莫五十來歲,朱兄可識得此人?」

  朱星寒搖搖頭,道:「還不曾聽說過。」

  秋傲霜道:「此人不但胸羅萬機,而且武功奇佳,自然是一武林高手,據說他和金老大互有往還。所以小弟想請朱兄此刻去見見金老大,看看他是否知道那位宋先生的來歷。」

  朱星寒道:「十分重要麼?」

  秋傲霜道:「與你我之行頗有關係。」

  朱星寒一點頭,道:「好!在下這就前去。」

  秋傲霜道:「多久可回?」

  朱星寒道,「頓飯工夫。」

  秋傲霜道:「小弟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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