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寒梅傲霜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他快,宋先生比他更快,口中發了一聲冷哼,人已如影隨形般到了門口,手臂一舒,叭地一響就抓住了那中年裱畫師傅的後領口。

  秋傲霜和蕭月梅相互一視,各露驚色,放眼武林,論身法之速,出手之詭,恐無出其右者。

  宋先生一抓得手,另一手也相繼扣上了那中年裱畫師的腕脈,同時低聲叫道:「徒兒快將門板闔上。」

  那兩個小學徒看似木訥,一動起來卻也是身手矯健,將空餘未上的一塊門板立刻闔上了。

  宋先生已將那中年裱畫師傅推回原座,沉聲說道:「原來你是杜府派來臥底的。」

  中年裱畫師雖是滿面駭色,卻未開口求饒。

  蕭月梅暗中扯了秋傲霜一下,低聲道:「秋副宮主應對之間千萬不可造次,這位宋先生,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手,得罪不起。」

  秋傲霜悄聲問道:「蕭姑娘知他來歷?」

  蕭月梅道:「不知,但是看他出手就可一目了然。而且,據我猜測,他在此間這家裱畫店,只怕也是沖著杜金刀而來。」

  二人說到這裡,突聞一聲低沉的嚎叫,抬眼望去,只見宋先生猛力收縮五指,那中年裱畫師傅被扣拿的一隻右手,頓成烏紫之色。

  宋先生沉聲道:「快說老實話,否則老夫先毀去你的右臂。」

  中年裱畫師傅倒還有幾分骨氣,雖是痛徹心肺,卻未開口說話。

  秋傲霜趨前一步,抱拳一拱,道:「宋先生暫息雷霆,可否由在下來問這位師傅幾句話?」

  宋先生滿面威怒之色,目路淩芒向秋傲霜一掃,道:「請尊駕閃去一邊,老朽自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然後目注那中年裱畫師傅,接道:「既已事敗,休要逞強,不然,老夫會教你死活不得。」

  那中年裱畫師傅想必已難忍受痛苦,嘶吼道:「先鬆開我的手腕,否則我至死不說。」

  宋先生將手一松,冷哼道:「鬆開你,你也未必能夠脫身,老夫問你,可是杜金刀派你前來臥底的?」

  中年裱畫師點點頭,道:「不錯。」

  宋先生道:「如此說來,郭危龍也不是你的真名了?」

  中年裱畫師道:「郭危龍就是在下的名字。」

  宋先生道:「老夫倒懶得問你姓名是真是假,只想知道,杜金刀因何派你前來老夫的店中臥底?」

  郭危龍道:「這條南大街上的店鋪之中,每家都有杜爺的人,並非只派在下前來你這家裱畫店。不過,在下有眼無珠,卻未看出你這位武林高手。」

  宋先生冷聲道:「老夫不喜聽人說奉承的話……」抬手一指秋傲霜,接道:「你認識他?」

  郭危龍道:「擎天宮副宮主秋傲霜,杜爺的生死冤家,在下怎會不認識?」

  宋先生目光向秋傲霜一瞥,又向郭危龍問道:「如此說來,方才這位秋副宮主在店中守候之時,是你向杜金刀報了信?」

  郭危龍道:「不錯。」

  宋先生道:「那可是老夫看走眼了。你一直在店堂中打轉,老夫可不知道你是如何將消息傳送出去的?」

  蕭月梅插口道:「宋先生!他可能是以傳音術暗中向杜……」

  宋先生冷聲接道:「不是老夫誇口,只要是落入老夫眼中之人,即使口唇不動,暗中以傳音術與他人交談,也休想瞞過老夫。」

  郭危龍道:「你端的高明得很!」

  宋先生不再問下去,目光銳利地四下掃動,似在尋打什麼。

  秋傲霜和蕭月梅自然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神采奕奕的老人,那兩名小小年紀的學徒,自闔上門板後,就一直站在門口。此刻,兩人也是各自將目光投注在他們的店主人身上。

  宋先生目光掃了一圈,突地發出一聲冷笑,猛地長身而起。

  待他落地時,手中多了一個鳥籠。

  那鳥籠原本懸掛在一個釘於橫樑的鐵鉤上,籠外蒙著黑巾。

  宋先生道:「郭危龍!這可是你養的畫眉?」

  郭危龍面呈驚色,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宋先生一揚手揭起黑布,籠中果然是一隻畫眉鳥。

  他冷笑道:「差一點就將老夫瞞過去了,也虧得你下了一番調教功夫,這畫眉鳥竟能為你送信。」

  秋傲霜突地想起,下午他守候在店中時,郭危龍的確曾經開龍放鳥過,原來……

  郭危龍道:「宋先生!在下是拿杜爺的錢,自然就得為他辦事,宋先生如是因此惱恨,儘管去質問杜爺,這與在下無干。」

  宋先生道:「本來就與你無干……」

  轉頭向秋傲霜問道:「尊駕的大計想必已因消息走漏而遭到了破壞?」

  秋傲霜點點頭,道:「的確已遭到破壞,如今已無法補救。事態業已澄清,在下該告退了。」

  宋先生一揚手,道:「慢走一步。」

  秋傲霜道:「有何見教?」

  宋先生道:「老朽曾收了尊駕十兩紋銀。」

  秋傲霜笑道:「難道此刻要退還在下?」

  宋先生面色一沉,道:「老朽偌大年紀,倒不至於有此幼稚想法。下午尊駕一露面,老朽就知尊駕用心,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老朽沒有點破,如今既因老朽不察而縱人走漏了尊駕的隱秘,壞了大事,老朽就該當負其責任。」

  秋傲霜道:「老先生言重。」

  宋先生道:「尊駕要老朽如何賠償?」

  秋傲霜道:「方才言語冒犯,已使在下難安,何敢言他?在下告退。」

  這正是秋傲霜的心機深沉處,以退為進,步步為營,表面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

  蕭月梅適時接口說道:「以宋老先生的意思該如何呢?」

  宋先生目注秋傲霜道:「那可要看這位秋副宮主原來的大計為何。」

  秋傲霜皺眉沉吟了一陣,然後緩聲說道:「想必宋老先生也是武林中人?」

  宋先生道:「不問可知。」

  秋傲霜道:「老先生在此開店不為糊口,所謂藉此可便於鑒賞名家手筆,自然也是遁辭,那麼,其目的究竟安在?」

  宋先生一搖頭,道:「請不必追根究底。」

  秋傲霜抱拳一拱,道:「請恕失言……」

  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接著問道:「宋老先生想助我一臂之力麼?」

  宋先生道:「老朽與尊駕無戚無故,談不上相助。禍從根起,老朽理該補償。」

  秋敝霜道:「在下想找一個人。」

  宋先生道:「可是武林中人?」

  秋傲霜道:「自然,她就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的『銀狐』。」

  宋先生白眉一掀,道:「尊駕守候在此,就是為了等她?」

  秋傲霜道:「正是。」

  宋先生道:「既然如此,老朽已無責任,即使姓郭的未走漏消息,尊駕也同樣達不到目的,因為『銀狐』已於今日未時之前過江向北而去。」

  秋傲霜一愣,道:「她離開金陵了麼?」

  宋先生道:「老朽雖不出門,卻知天下事。」

  秋傲霜回首向蕭月梅投以一瞥,然後一拱手,道:「宋老先生!我等告別了。」

  宋先生道:「老朽有一句臨別贈言。」

  秋傲霜十分恭敬地回道:「洗耳恭聽。」

  宋先生道:「尊駕如能稍斂鋒芒,必有後福;反之,則有後患。」

  秋傲霜道:「在下銘記心中。」

  其實,他心中卻大不以為然,儘管蕭月梅曾向他提示,對方極可能是一個曠世奇人,由於傲氣所使然,他並沒有將這位武林長者看在眼中。

  宋先生彎腰一擺手,道:「如不見怪!二位請走後門。」

  秋傲霜點了點頭,然後隨同蕭月梅從後門走出了這家裱畫店。

  二人並肩同行,蕭月梅悄聲問道:「秋副宮主將要何往?」

  秋傲霜道:「在下另有約會。」

  蕭月梅道:「既然如此,月梅不便同行了。」

  秋傲霜道:「請姑娘勿忘重陽之約。」

  蕭月梅道:「月梅必然踐約。」福了一福,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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