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寒梅傲霜 | 上頁 下頁
八〇


  夏火蓮道:「是的。先父雖是衙門捕快,卻甚得綠林豪傑的敬重。因為先父手裡的一根九節鋼鞭施展得出神入化,武藝高強,只能使人震懾,不能使人心服,更何談受人敬重?……」

  秋傲霜道:「想必對綠林中的朋友關照甚好?」

  夏火蓮道:「先父食君之祿,也不敢過份枉法,不過只要是未傷人命的打家劫舍之案,能夠追回原贓,對犯案的人都沒有為難過。」

  秋傲霜道:「難怪曾受綠林豪傑們敬重了。」

  夏火蓮道:「因此,先父在南九省名號響亮,有時只要亮出夏捕頭的名號,劫匪就會自動送還贓銀。不過,先父卻從來不管鏢局子被劫的財貨。綠林豪傑不能隨便動手,也只有在鏢車身上打主意。久而久之,先父就將南九省大大小小一十七家鏢局全給得罪了。」

  秋傲霜嗯了一聲,並未插口,似是聽得津津有味,迫切想知下文。

  夏火蓮籲了一口長氣,又接道:「當時南九省最大的鏢局要算和成鏢局,大掌櫃魏和成可說是保鏢一行中的瓢把子,在江湖道上也是響叮噹的人物,和成鏢局也從未出過岔子。想不到在川境保出來的一趟名貴藥材,卻在蕪湖的江船上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劫走了。」

  秋傲霜道:「是何人劫鏢的呢?」

  夏火蓮搖搖頭道:「直到如今,也不知道那一位綠林豪傑動的手腳。」

  秋傲霜道:「如此說來,那一趟鏢不曾追回來了?」

  夏火蓮道:「當時魏和成找到先父,只要能追回來那趟鏢,保住和成鏢局的威名。魏和成願意比照那一趟護送藥材的總價折算銀子全部奉送先父,大概有十萬兩銀子,然而先父卻一口回絕。」

  秋傲霜連連點頭道:「可敬!可佩!」

  夏火蓮投以感謝的目光,然後又道:「魏和成又動用財勢,找到府尹大人,意圖以官府壓力逼迫先父出面。先父仍然一口回絕,而且他的理由很堂皇,鏢局子以武保鏢,憑本事賺錢,一旦出了事,就該自認倒楣,官府犯不上為他們出力。」

  秋傲霜道:「說得對!」

  夏火蓮道:「府尹心中惱怒,本可以將先父革職拿問。然而因當時先父坐鎮,南九省還算平靜,所以未敢妄動。

  唉!可是想不到府尹放過,魏和成卻沒有放過。第二天,先父出外未歸,後來在荒郊尋獲屍首,支離破碎,四肢不全,死得好慘。」

  秋傲霜雙眉一挑,道:「是那魏和成幹的麼?」

  夏火蓮籲歎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姓魏下的毒手,三天后一個晚上魏和成一家老小,以及和成鏢局的鏢師、夥計全部被殺,一無倖免。」

  秋傲霜噢了一聲,道:「想必是綠林朋友為令尊復仇了。」

  夏火蓮點點頭,道:「據說南九省的綠林豪傑已全部出動。」

  秋傲霜喟歎一聲,道:「令人惋惜!」

  夏火蓮道:「還有更悲慘的事兒哩!」

  秋傲霜不禁一愣,兩道目光盯在夏火蓮臉上,靜待下文。

  夏火蓮緊泯嘴唇,似在竭力鎮定心神。

  一時間,室中彌漫著一種悲傖的氣氛。良久,才神色沉重地道:「府尹早就記恨先父,加上這件案子太大,是以就將責任完全推在先父身上。謊報呈文,說是先父一意維護強梁,所以才惹下這樁滔天大禍。」

  秋傲霜道:「官府中事,一向彼此推諉。那府尹如此作,似也無可厚非。」

  夏火蓮道:「府尹的呈文應該是樁秘密事,想不到被那綠林豪傑知道了,又將府尹一家老小斬盡殺絕。」

  秋傲霜道:「這又太過份了!」

  夏火蓮道:「他們只是激於義憤,不知王法,更不知利害關係。這樣一來,先父回護強梁之說,竟然成了鐵案。」

  秋傲霜道:「又怎麼樣呢?」

  夏火蓮道:「回文下來,將我們全家拿問下獄,當時我才五歲。」

  秋敞霜道:「後來呢?」

  夏火蓮道:「那些綠林豪傑竟然前來劫獄,官軍早有準備,埋伏四出,一場混戰。先母及先兄當場被殺,只有火蓮一人被背著逃走。然而背我之人也中箭負傷,狂奔疾走了一陣,終於踣地不起。」

  秋傲霜猜測道:「你大概就在那個時候遇上『陰陽劍』呂湘燕的,是吧?」

  夏火蓮點點頭,道:「若非遇上了她,火蓮恐怕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秋傲霜默然一陣,才寬慰地說道:「為人在世,短短數十寒暑,或苦、或甜,各憑機遇,你也不必過份去計較悲慘的往事,凡事往好處想,日子自會舒泰些,別老是惦記著。」

  夏火蓮勉強地一笑,道:「若非是副宮主……」

  秋傲霜一揮手,截道:「方才就告訴你了,現在不要用這種稱呼。」

  夏火蓮道:「火蓮又忘了!……」語氣一頓,接道:「自入宮中,火蓮無異踏上另一個新的生命旅程,所以已將往事置諸腦後,若非相公提起,火蓮幾乎已淡忘了。」

  秋傲霜道:「如此最好……」語氣一頓,接道:「火蓮!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還得問一問你。」

  夏火蓮神色一正,道:「請明言!」

  秋傲霜道:「你的劍法不壞,姿色不惡。不難找到一個如意郎君,終身匹配,又何必投入本宮,甘為劍姬呢?」

  夏火蓮不禁大大一愣,凝視著秋傲霜,半晌答不出話來。

  秋傲霜別轉頭去,和聲道:「火蓮!別忘記了你我在作心腹之談。」

  夏火蓮喃喃道:「火蓮有隱衷。」

  秋傲霜道:「即使有隱衷,也不妨直言。我要聽的就是心腹話。」

  夏火蓮道:「火蓮俗骨凡胎,不敢作禮佛清修之想,既為女兒之身,總要擇人而事。身在武林,自然要選那武林中人,但卻最厭惡二種出身:一為六扇門中的鷹爪子;一為在鏢局中混跡之人。

  火蓮故不存此奢望。」

  秋傲霜道:「只是這個原因麼?」

  夏火蓮道:「尚有別因……」語氣一頓,接道:「火蓮為呂前輩之寄名弟子,按照江湖規矩,一旦行道江湖,就要除名。火蓮雖願在呂門中終身隨侍呂前輩之左右,但為呂前輩所拒。以火蓮一介弱女,投靠一個門派總能使人安心,何況『擎天宮』在武林中聲勢浩大,單宮主名聲不惡。正是火蓮的好去處。再說……」

  說到之處,突然螓首垂胸,停口不語,情態極為忸怩。

  秋傲霜道:「怎不說下去了?」

  夏火蓮道:「據呂前輩說,相公乃『鐵筆聖手』秋日長大俠之後,可算系出名門。目下身為『擎天宮』副宮主之職,更可算是武林中第二霸主……」

  秋傲霜苦笑道:「慚愧!」

  夏火蓮接道:「還有一句話,火蓮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火蓮道:「聞聽相公中饋猶虛,火蓮雖身為劍姬,如蒙寵倖,也未嘗不是福事,及至入宮之後,火蓮才知不夠高攀。」

  秋傲霜道:「火蓮!你不明白,我師曾一再訓誡,若一旦親近女色,我所練的劍法將毀於一旦,所以也就冷落你們了。」

  夏火蓮幾番囁囁欲言,又幾番忍住。良久,才鼓起了勇氣說道:「火蓮想冒昧問相公一句話。」

  秋傲霜道:「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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