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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朱星寒方一登梯,就有一婢來迎。將他迎領著穿過喧鬧的店堂,來到一處四邊圍以屏風的雅座,恭聲道:「少俠請進。」

  屏風內一張方桌上排滿丁酒菜,卻只橫頭兩方備有杯箸,楊桂玲據右而坐,一見朱星寒進來,身子微一欠動,柔手一攤,道:「少俠請坐。」

  朱星寒一看場面,就知道這桌酒席是為他而設,也不推讓,拱了拱手,道:「厚顏叨擾。」在楊桂玲面前坐下。

  杯盞之中早已斟滿佳釀,楊桂玲執盞一舉,道:「來!奉敬一杯。」

  朱星寒說了聲多謝,舉盞一飲而盡

  那蟬、娟、嬌、娥四婢,無一人在旁侍候,楊桂玲親自執壺在兩隻空盞中斟滿,然後冷冷一笑,道:「少俠請恕桂玲說句放肆的話,放眼金陵,唯有少俠還多少有點氣派,其他的人物均不值本姑娘一顧,所以才略備水酒,請少俠大駕光臨……」

  朱星寒連聲說道:「不敢!不敢……」

  楊桂玲皓腕一揚,道:「請少俠往下聽……」語氣一頓,接道:「喝酒就難免要談心,所謂『談心』,就必須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桂玲自信能作到此點,不知少俠能否如此?」

  朱星寒呐呐道:「這……?」

  楊桂玲冷聲接道:「倘若少俠有不可告人之事,或不足為外人道者,就請立刻離去,本姑娘的酒菜不款待昧心之人;如果少俠不嫌酒淡菜粗,賞光留座,談起心來,那可就暢所欲言。」

  朱星寒不禁大大一楞,半晌,才呐訥道:「姑娘如此一說,教在下頓陷進退兩難,不知是留好,還是去好?這……」

  楊桂玲接道:「有一點可請少俠放心,儘管在少俠心目中,我楊家堡的姑娘個個驕狂,卻還有點分寸,不該問的話絕不亂問,即使該問的話,若少俠能舉出不便明告的理由,本姑娘也絕不相強。」

  朱星寒淡笑道:「姑娘辭鋒銳利,咄咄逼人,使在下想起了前朝有名的『鴻門之宴』……」

  楊桂玲疾聲道:「少俠不必喻古諷今,說話尚要等到酒過三巡之後,少俠還有時間加以斟酌。來!奉敬第二杯。」說著,又端起了酒盞。

  朱星寒也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酒盞放下,朱星寒搶著將空盞斟滿,並舉起酒盞說道:「這一杯是在下回敬,請……」

  楊桂玲一揚皓腕,道:「少俠想清楚了?不管是你敬,我敬,這已是第三巡酒了。」

  朱星寒笑道:「姑娘的話,已交代得萬分清楚。問話既有分寸,答辭也不強人所難。在下若不留此敬聆教誨,豈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麼?」

  楊桂玲那張冷漠的粉頰之上竟然出現了一絲嫵媚之色,輕笑道:「這倒是挺好聽的,來,乾杯。」一仰脖子,盞底朝天。

  朱星寒不禁暗皺眉頭,看那楊桂玲頗有男子豪氣,然而具有男兒之風的姑娘卻最好不鬥。

  楊桂玲等待朱星寒飲盡盞中之酒,酒盞方一落桌,突然將臉色嫵媚之色一收,正聲說道:「知道徐州府有個八卦坪的人很多!

  知道八卦坪有個楊家堡的人也不少,然而能認出我楊家堡的三絕,又說得教人聽了耳朵眼兒很受用的人,可是只有少俠一個。這足見少俠不但見識廣,而且還有才學。」

  朱星寒微微笑道:「姑娘可別謬贊!」

  楊桂玲冷冷道:「本姑娘從不會說好聽的話,再說,少俠那把摺扇未必就能勝過本姑娘手上這對金鈴,也用不著討你歡心。」

  朱星寒心中真有點不是滋味,不過他情知對方此話出自本性,也就耐住了性子,笑道:「姑娘原來是贊一句,罵一句。」

  楊桂玲道:「少俠可冤枉人。武林中人無不希望別人稱以『俠』名。可是,『俠』名卻來得不易。不但要有俠義之風,而人品、家世、武功、氣度,都得達到相當水準才配。少俠來此,本姑娘一直以『少俠』相稱,足見本姑娘雖驕,雖狂,在少俠面前,可還不敢過份狂妄托大。贊也好,罵也好,說的都是實話。」

  朱星寒道:「那麼,在下多謝了。」

  楊桂玲一擺皓腕,道:「不必來此俗套……」語氣一頓,接道:「本姑娘方才已經說過,少俠不但見識廣,而且有才學。不過,本姑娘還想考上一考,先說這見識廣……」

  朱星寒雙手連搖道:「姑娘不考也罷。在下丟醜露乖倒是小事,萬一姑娘以為在下不肯推心置腹,那可就大為不妙了!」

  楊桂玲道:「少俠休想預留退步。楊家堡的三絕既是被少俠一語道破,天下事少俠必然知道不少。若要推辭,我等目下不能說是談心了。」

  朱星寒微微笑道:「姑娘將在下看得太重,對在下來說,是禍不是福!」

  楊桂玲道:「少俠太客氣了……」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請問少俠,那位黃解語姑娘是什麼來路?」

  朱星寒暗說一聲糟糕!然而表面上卻力持鎮定地說道:「在下倒的確知道那位黃姑娘的來龍去脈,只是在下曾經答應為她守秘,因此在下不便奉告。」

  楊桂玲將頭一點道:「有道理……人生在世,守信第一。本姑娘不再追問……」語氣又是一頓,然後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接道:「那江湖相士黃大仙是何來路?」

  朱星寒連連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對黃大仙的來龍去脈毫無所知。」

  楊桂玲冷笑一聲,緩緩說道:「少俠雖然見多識廣,比起姑娘可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兒,你不知,我卻知。」

  朱星寒驚道:「真的嗎?」

  楊桂玲傲然地一笑,道:「怎麼!少俠不信?」

  朱星寒搖搖頭,道:「並非在下不信,而是有些奇怪,如果那江湖相士不是大有來頭之人,怎勞姑娘如此關注?」

  楊桂玲道:「少俠可千萬別小看他啊!」

  朱星寒道:「姑娘……」

  楊桂玲皓腕一擺,接道:「別問!今天姑娘請少俠來把盞談心,並不是想打聽消息而是彼此交換一下所知的情況,少俠不知,本姑娘所知道的也絕對合盤托出,絕不藏私。」

  朱星寒道:「在下洗耳恭聽。」

  楊桂玲用小指頭蘸著酒,在桌在上寫了個「閻」字,點了一點,道:「少俠明白了嗎?」

  朱星寒心頭一震,臉上神色也不禁為之一變,振聲道:「是他!」

  楊桂玲手掌輕輕一揮,桌上字跡立刻消失,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道:「少俠因何如此吃驚?」

  朱星寒語氣沉重的說道:「此魔為邪道之首,一旦有他置身金陵,遲早將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楊桂玲輕笑道:「少俠這話可就把事情估錯了,即使此魔不在,你我還不是照樣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嗎?」

  朱星寒不禁啞然,良久,方喃喃道:「此魔前來必然成群結黨,然而他手底下那些脂粉弟子因何一個不見?」

  楊桂玲冷笑道:「少俠操守清高,不問風月,自然不明底細了。

  他那批脂粉弟子大半都在秦淮河上,成了金陵名妓了!」

  楊桂玲愣了許久,方低聲道:「姑娘當真是見多識廣,在下自歎弗如。」

  楊桂玲道:「別來虛套,說來說去該說到本姑娘頭上來了。少俠可知本姑娘前來金陵作甚?」

  朱星寒搖搖頭,道:「在下不敢妄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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