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寒梅傲霜 | 上頁 下頁
五〇


  朱星寒臉色一沉,道:「蕭姑娘態度如此倔強,未免太不通達人情了。」

  蕭月梅雙眉一挑,冷聲道:「月梅是看在尊駕乃一代醫聖朱嘯天之後,所以執禮以待,並非因為月梅身羅沉屙武功盡失,而對尊駕有所畏懼。請在言辭上勿太過份。」

  朱星寒冷笑道:「蕭姑娘!據在下所知有能人高手暗中隨侍保護,所以姑娘才顯得有恃無恐,目空一切。殊不知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那三個與姑娘懷有相同目的之人,俱非泛泛之輩,不但各有獨門武功,且一個個詭譎多謀,姑娘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蕭月梅道:「尊駕的話說完了麼?」

  朱星寒想不到對方軟硬不吃,平白使自己費了一番唇舌,耗去不少心機。然而,他還不想就此罷手,故意露出憂戚之色,籲歎了一聲,道:「姑娘辜負在下一番苦心了。」

  蕭月梅的神色突然又緩和了許多,以同樣籲歎的口氣說道:「尊駕有所不知,月梅不能遵照尊駕的美意暫離金陵,確有不得已之苦衷。」

  朱星寒道:「姑娘可否將內情見告呢?」

  蕭月梅道:「月梅之病,已經非常沉重,最多只能苟延殘喘到年底歲尾。如果在開春之前,還沒有找得那一段秋日長當年作書所留下的『龍涎烏墨』,就無可救藥了。所以月梅絕不能暫離金陵,以免浪費無謂的時間。」

  她言來之際,蛾眉雙戚,額際輕顰,粉頰上透露楚楚堪憐之色。

  朱星寒心中不禁一酸,同時他也感到一絲愧怍。面對著一個身羅沉屙,急待治療的女子,他竟然弄手法,想使對方遠離金陵,等於是切斷對方一條活路,這豈是英雄所為?

  可是,他父親朱嘯天輾轉床榻,病苦呻吟的情景,也映上了他的腦海。於是,心念一橫,道:「姑娘既然如此說,在下也不便再力勸了。不過姑娘在金陵多待一日,就會使在下多一分不便,來日如有冒犯,還請姑娘不要怪罪才是。」

  蕭月梅面色突又一寒,沉叱道:「想不到一代醫聖朱嘯天前輩仁心仁術,為武林中造福不少,卻生了尊駕如此一個強辭奪理之子……」語汽一頓,羅袖連揮,道:「尊駕請出吧!」

  朱星寒道:「在下告辭!」言罷,向房外走去。

  朱星寒連拱手之禮都不曾作,並非他不懂禮貌,或心胸狹窄,而且故意要造成彼此水火不容之情勢,來日奪取那段「龍涎烏墨」之際,才能狠心下手,不會作絲毫之讓步。

  他尚未拉開房門,卻先已被在外推開。一個白髮蒼蒼,身形佝僂的老婆子顫巍巍地走了進來,目光逼注在朱星寒臉上,一不稍瞬。

  朱星寒對來者是誰,已經猜出八九分,心中暗凜,而面上卻保持了平靜,也未曾開口說話。

  那老婆子對朱星寒逼視一陣之後,才冷漠而又沙啞地問道:「你多大年紀?」

  朱星寒道:「二十有一。」

  老婆子道:「年紀輕輕,死了倒真有點可惜,活著卻又令人厭煩。」

  朱星寒早有預感,聞言並未過份吃驚,淡笑道:「死活該由天命註定,何勞您老人家關注。」

  老婆子冷叱道:「別叫得那樣親熱,老婆子不愛吃甜頭!」

  朱星寒道:「您老人家認識我麼?」

  老婆子道:「一代醫聖之子,江州朱星寒,對不對?」

  朱星寒道:「不錯。可要在下說出您老人家的姓名實號?」

  老婆子兩道白眉微微一顫,道:「說說看!」

  朱星寒雙手一拱,道:「『梅花仙子』俞蕊香,該不會錯吧?」

  他的話一出口,對方立即兩眼一翻,一旁的蕭月梅,也低呼出聲。

  那老婆子的確是蕭月梅的外婆「梅花仙子」俞蕊香。她幾乎有三十年之久未在江湖道上露面,現在竟然被一個後生晚輩一語道出他的名號,自然要大大地一驚了。不過,她卻沒有形之於色。

  雙目一翻之後,立刻又闔了下去,沙啞的嗓音卻字字如刀,道:「娃兒!本來老婆子要你死、活,尚在兩可之間,如今你卻非死不可了。」

  朱星寒心情逐漸懍然,沉聲道,「請問你老人家,我因何該死?」

  俞蕊香道:「老婆子不應許任何人知曉『梅花仙子』目下正在金陵。」

  朱星寒道:「我不說就是。」

  俞蕊香道:「你死了之後,自然就不會說了……」

  語聲未落,右掌已緩緩揚起。那雙枯瘦手掌,如同幹枝,然而掌心處卻映出一團團血紅之色,深淺不一,宛如五色紛陳之梅花。

  一旁的蕭月梅不禁低呼道:「外婆,你!……」

  俞蕊香冷叱道:「住口……」目光盯在朱星寒臉上,接道:「娃兒,老婆子讓你三招。」

  蕭月梅慌忙奔過去扯住俞蕊香之衣袖,哀求道:「外婆,讓他走吧!他既是一代醫聖朱嘯天之後,就絕不可能作出損人不利己之事,外婆,你饒了他吧!」

  朱星寒不禁愧怍更深,然而蕭月梅最後那一句話,顯然小看了他,這使得朱星寒微感慍怒,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聲。

  俞蕊香白眉一掀沉聲道:「閃開!聽見那娃兒在冷笑了麼?」

  蕭月梅道:「他無知,你老人家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

  俞蕊香右臂微微一晃,蕭月梅立刻被摔坐在地上,朱星寒看在眼裡,駭在心裡。倘若非動手不可,自己的內力方面,絕對難當。

  俞蕊香昨夜曾來蕭月梅房中,那時觀她神色,是一個慈藹和祥的老人家。此刻卻性情大變,暴厭異常,使人望之生畏。

  她摔開蕭月梅,複又抬手向屋角一指道:「去面壁跪下,竟敢斗膽犯上,這那像是一個有教養的女兒家?」

  蕭月梅面現駭色,目光幽幽地瞟丁朱星寒一眼,然後當真在屋角面壁跪下。

  俞蕊香才又向朱星寒吼道:「娃兒,動手吧!老婆子讓你三招。」

  朱星寒雖然心中略有不悅,卻也不敢過份狂傲。一來俞蕊香修練的「梅花掌」威勢驚人;二來對方是老一輩的人物,而且算得上為人方正。

  為此,朱星寒乃緩緩搖著頭說道:「怎敢與前輩人物過招?別說三招,就是承情相讓三十招,也未必贏得了你老人家。」

  俞蕊香冷哼了一聲,道:「休想拿話套住老婆子,三招,多一招我也不能讓。朱嘯天的一把扇子玩得爐火純青,想必也不會帶到棺材裡去,亮出來吧!」

  朱星寒道:「你老人家真要逼小輩於死地麼?」

  俞蕊香道:「少廢話,你們朱家想必也不會生下一個貪生怕死的後代。」

  蕭月梅面壁而跪,兩隻手卻在背後連連搖動。朱星寒看在眼裡,心頭怒火又再平息下去,語氣溫和地說道:「你老人家既然如此看得起朱家,自然也該相信朱門素守信譽。小輩既說過不宣洩你老人家的行蹤,就絕對會遵守不渝,你老人家又何必逼人太甚?」

  俞蕊香咻咻然吼道:「男子漢少作娘娘腔!老婆子先讓你三招,然後攻你三掌,你要是逃得過,那就算你命大。」

  朱星寒暗忖道:「如此糾纏下去,也不是了局。而且對方也毫無退後之跡象。『梅花掌』雖然威勢驚人,名傳遐邇,若說三掌抵制不過,似乎稍嫌過份。」

  當下心念一橫,道:「既然如此,晚輩只有遵命了……」語氣一頓,接道:「不過,承讓不必。晚輩為了保持內力以圖僥倖逃過殞命之厄,就請前輩出手進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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