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黑白雙嬌 | 上頁 下頁
七六


  這個時辰,富貴的人們也許尚在隆中高臥,但在甌江旁邊靠勞力討生活的苦哈哈們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了。

  他們千篇一律,他們日日如此,把船上的貨物搬下碼頭,再把碼頭上的東西扛上船去,就這麼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枯燥而乏味,單調而規律。

  但是,不做行嗎?他們要吃飯,他們家裡的人也要吃飯,再枯燥也得要搬,再乏味也沒有辦法,任它單調吧!

  做工,原是人的本份;幹活,也是人的天職。總不能整日吊而郎當,無所事事,那又與禽獸有何異?

  只是難以令人容忍的乃他們要受人家支配、遭人家剝削,勞累了終日,真正交到他們手中的工資,卻是少之又少。

  工資少,那是—回事,為人欺淩、糟蹋又是一回事呀!請看,碼頭上有一個老年的工人,為生活,而又生了病尚硬撐著從地上扛起一袋黃豆朝船中走,腳下不穩,一個踉蹌,「撲通」一聲,一屁股就跌坐在跳板之上。

  還好,只是東西掉進了江中,人沒事,萬幸、萬幸,可是他卻被兩個黑衣勁服的壯漢在「修理」著。

  人有失神,馬有漏蹄,連打鼓的菩薩,有時候也會錯亂一天呢!何況這個工人年歲大了,身上還害著病呢!

  其他的工人竟然無動於衷,他們只是繞了過去,依舊像木頭一樣的上上下下,眼睛沒有看見,耳朵沒有聽見,難道這群人都是天生是聾子、啞巴?不,不,是因為,因為……唉!不說也罷!

  老年工人的嘴角流下了血,眼睛淌下了淚,但是,他還是忍受著,默默地、默默地……

  這個時候,碼頭上來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當然都看見了那種慘狀,但其他二人也只有歎息,空輔同情,他們眼睛一眨也算是沒有看見,良心暫時給狗吃了吧!

  這兩個人莫非不是爹生娘養的?不是,不是,他們與碼頭上所有的苦力工人一樣,都有一顆赤紅的心,氣在胸中,怒藏心裡,只是懷著忌憚,不能管,不敢管,這叫「各人自掃門前雪」,事不關已,不惹無謂麻煩,也是出門在外的人的座有銘。

  另外一個外來的人卻看不下去了,雖然他也了然江湖上的規律、誡條,但可管不了那麼多,不如此,武林中安有正氣在?

  「二位,請手下留情,凡事應適可而止。」

  「怎麼樣?老子高興,這只老狗糟蹋糧食,把一袋黃豆直往江裡扔,難道不該……」

  兩個大漢中的一個瞪著牛眼、濺著唾沫,狂妄的、專橫的,沒完沒了的指責著吼叫著。

  外來的那個人再也不聽黑衣壯漢的話語了,他自顧自的彎下腰去向老年工人說:「老人家,你不舒服?暫且回家休息休息吧!」

  置之不理,這不是有失黑衣漢子的面子?他何曾受到那般冷落過,除非對方是他的上司!

  頓時一拍外來這人的肩膀說:「喂!這裡沒你的事,到一邊涼快去吧!」

  老年腳夫見了立即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口中結結巴巴地說:「小哥兒,我沒有什麼,只是一時失了手,你還是走吧!咳咳咳咳咳……」

  外來之人是個年輕人,年輕人這時直起了腰,轉向黑衣壯漢笑笑說:「朋友,得饒人處且饒人,該歇手時就歇手,這袋黃豆值多少銀子,我替這位老人家賠了。」

  這個黑衣壯漢正憋著一肚子怒氣沒處出,聞言就擰著臉色說:「你賠?不稀罕,銀子老子有的是,識相的,給我滾得遠一點!」

  年輕人浮在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失了,他又說了話,但是,口氣上還是那麼溫婉,柔和。

  「這樣……這樣講似乎有些過份了,側隱之心人皆有之,二位……」

  黑衣壯漢扳起子黑臉說:「過份?哈哈!老子做事從來沒有人敢說過份,你滾不滾?莫非也想吃點『生活』?」

  他凶、他狠、他跋扈、他倨傲、他驕奢淩人,他不可一世,他左一個「老子」,右一個「老子」,炎炎咄咄!

  俗話說:「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性。」而這個年輕人並不是泥塑的吧!他不由倏然反笑了起來。

  「是嗎?那就也讓我試試你的手掌有多狂吧!」

  「你真想找死?好,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老子了。」黑衣壯漢舉步走向近旁的一個空曠場所。

  老年工人不禁急了,他顫危危地站起來說:「小哥兒,謝謝你的好心,這裡的事就不管了。」

  「老人家,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黑衣壯漢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雙手叉著腰道:「過來呀!你莫非是怕了?」

  這個年輕人已經是騎上了虎背,也就施施然的過去了。

  對外兩個外來人其中年歲較大的一個見事態要僵,他立即快走二步,涎起笑臉疏導了、勸說了。

  「有事好說,有事好說。」

  黑衣壯漢任意推了他一把,更是神氣活現、氣勢洶洶,有什麼可說的呢?這裡原是他們的地頭。

  「沒有你的事,走開!」

  年紀較大的外地人臉色—變,他似乎也咽不下這口氣,隨之反唇相譏了:「人總得要講點道理呀!」

  黑衣壯漢順手撩起一掌說:「這就是道理了。」

  年輕人槍先的右手一招,五指一顫,沒看出他是怎麼動的,那個黑衣壯漢身形急遽的一轉,「啪」的一聲響聲起處,右掌卻不自主地摑在自己左臉之上。

  年輕人俏皮地說:「不錯,這果真是道理。」

  碼頭上工作中的工人們人多乘機歇了下來,他們冷眼偷覷,嘴角邊不由皆飄上了輕鬆的笑容。

  當然,這是大快人心之事,誰不高興?

  黑衣壯漢穩住了身子,他心中頓時怔了一怔,想了一想,不信邪,這一定是不巧,自己的臂肘偶然撞上了對方的指掌才會如此,於是撩手又是一掌,這—掌當然是朝向那個年輕人了。

  可是,不知怎的,這一掌還是打在自己的左臉之上。

  那個年輕人呢?哈!他逍遙著呢,卻若無其事的站在面前三尺之處。

  黑衣壯漢火了,他左右開弓,他兩掌齊飛,「劈啪」二聲,兩個巴掌又拍實了,由於動作太快,誰也沒能看得清楚,但願是摑在對方的臉上,但是,但是自己的面頰卻「炙辣辣」的在發燒呢!

  黑衣壯漢怒上心頭,像是一隻被激瘋了的牯牛,頭上汗水淋漓,口中呼呼有聲,直著喉嚨叫嚷起來了。

  「李七,你這死豬,看熱鬧呀,一同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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