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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

  一夜無話。次日天亮,眾人立時起身收拾行囊,因為找不到人家,只好丟下馬匹,任其自去,離了「巴山古刹」,步行向前進發。

  七個人都有著一身很好的武功,見四野荒涼無人,一齊展開飛行功夫向前疾走,到中午時分已入大巴山區,只見那山嶺起伏,萬峰重疊,山天相接一望無涯。七人環繞崎嶇山道,峭壁深澗橫阻,七個人雖有武功,經半日急趕也覺著有些疲乏,大家尋了一個大石旁坐下,用了乾糧飲些泉水,休息一陣,仍未見一處可以棲身的地方,此時已到掌燈時候,暮色四合,景物模糊不清,萬姑娘憑藉幼小即得武當派真傳,練就的超人眼力,窮目向前看去,忽見距離十丈以外峰根下面有丈餘大小一片葛藤,形如垂簾,心中一動,立即飛奔過去,拔出長劍一挑葛藤,不由高興得歡呼起來。

  肖俊等六人聽萬翠蘋一叫急急趕到跟前一看,原來那葛藤裡面竟是一個兩丈多深,丈餘高低的山洞,洞底離峰根有三尺多高,裡面尚鋪有不少茅草,四壁光滑,宛如一塊大石鑿成,洞口有五尺多高,由峰上垂下的葛藤剛好把洞掩住,如不留心很難發現。大家見有這樣一個好住處,全都十分高興,歐陽鶴笑道:「蘋妹靈心慧目,竟尋到這樣一個好住所,古雲女孩子心細如發,可見誠非欺人之談了。」

  眾人聽後一齊交口稱讚起來,這一來弄得萬翠蘋不知是喜是羞,只覺粉面一陣熱辣辣的,欲辯無言。歐陽鶴晃著千里火筒點燃魚皮孔明燈,引眾人入洞,肖俊借燈光詳細衡量了一下石洞情形,對六人道:「荒山野澗,懸崖石洞,必有猛獸出沒,但看此洞內設施似是有人住過的樣子,這片乾草鋪攤整齊,洞外垂藤亦像是人工所成,說不定是雪山、崆峒賊黨在入山口處的歇腳之地,或為樵夫獵人的棲身之所,總之這個天然的石洞已經過了一番人工的佈置,我們既入大巴山內,不啻已入賊巢,應多加小心才對。今夜我們可輪流值更,以防萬一,各位賢弟先行休息,小兄任第一班如何?」

  六人見肖俊處處謹慎,調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肖俊又把孔明燈撥小以防燈光外泄,然後輕撥推開葛藤,跳出洞外,查看一下四周的形勢後,始返回洞內靜坐養神。直到三更左右輪到梁文龍值更,忽聞一聲輕響,發自洞外不遠之處,梁文龍忙拔出銀光刀,輕撥葛藤跳出石洞,尋個山石隱身一望,只見皓月當空,銀輝四射,四外景物清晰如晝,停身的深谷內卻是萬籟無聲。

  心疑剛才聽錯,或為蛇獸夜行觸動山石互撞,正想返回石洞,猛聞頭頂上一棵古松枝葉「沙沙」作響,接著一聲「照打」,梁文龍慌忙提氣貫神向旁一閃,一支奇形蝙蝠鏢挾一縷銳風掠耳打過,梁文龍右手一揚一支沒羽純鋼箭回敬過去,跟著身子向外一縱退後八尺,一橫銀光刀朗聲說道:「何方鼠輩,膽敢亂施暗算,有本領的亮出相來和梁某會會,這種鬼鬼祟祟的舉動不怕太小家子氣嗎?」

  梁文龍喝聲未住,崖腰古松上一陣哈哈大笑,接著枝葉一分,飄身落下一人,一身黑色夜行緊身短裝,斜掛鏢袋,年約三十左右,方面大耳,豹頭環眼,氣宇軒昂,右手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似劍非劍,似鋮非鋮,護手處有兩葉鋼片形如鳳翅,全身通用純鋼打成,前半段有八個寸餘長的鋼齒,尖端扁平形如鴨舌,月光下銀芒四射,這種奇形兵刃梁文龍真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料必有非常之招術。

  正想喝問對方姓名,來人已然發話道:「姓梁的,你不必口出狂言,其實你們幾人形跡早已在我們監視之中,大巴山愁雲崖就是爾等葬身之地,你也不必通名報姓,你們幾個人除了那個姓羅的來歷尚不太清楚以外,餘下的都不過是武當派出身的一窩鼠輩,我勸你們識時務些,趁早滾回去告訴松溪老道張慧龍,就說崆峒雪山兩派不日即要派人登山問罪,這樣你們幾個尚可多活幾天,如果不聽你崔大爺良言勸告,硬想憑你們那點微末武技上愁雲崖一試身手,不啻飛蛾投火自尋死路……」

  來人一席話尚未說完,梁文龍已被激動真火,冷笑兩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竟是雪山崆峒兩派賊黨中的眼線,不錯,你這些爺們都是武當門下,這次千里風塵來到大巴山內,就是想到你們自稱銅牆鐵壁的愁雲崖開開眼界,看看雪山崆峒兩派有什麼像樣子的出色人物。不過據我想那愁雲崖上無非是一群殺人放火,嘯聚山林的強盜罷了,難道真還有什麼幡龍臥虎的厲害人物嗎?」

  梁文龍這一席話尖刻已極,來人哪還忍耐得住,不由環眼怒睜,厲叱一聲道:「武當鼠輩不要利口傷人,接招吧!」

  口中說話,手裡那個奇形兵刃一個「神龍出水」便向梁文龍「華蓋穴」打來,梁文龍嘴裡如此說,可是內心實沒有輕視來人,見對方一出手競尋自己穴道,知是一個勁敵,又不知這種怪兵刃是什麼路子,哪敢大意,忙移步轉身避開來勢,手中銀光刀「腕底翻雲」,橫向對方右小臂截去,來人見文龍甚為乖巧,並不用刀硬封自己的「風翅打穴钁」,長笑一聲,右手钁「孤雁展翅」平推中盤,梁文龍在這一交手間已看出對方變招快速,身法輕靈不在自己之下,忙展開銀光刀,砍、劈、封一片刀光還攻過去,倆人這一動手全拼上了命,誰也不留餘地。

  兵刃交擊之聲早驚醒石洞內的一群小俠。只見藤簾起處恍如巧燕穿雲,幾條人影連翩飛出。肖俊第一個穿出洞外,腳尚未穩,頭頂上松樹枝葉一響,一聲嬌叱「看劍」,飛鳥似的落下一個面容嬌美、玄色短裝的少女來,身子尚未沾著實地手中劍「巧蝶穿花」便向肖俊後心刺到,好肖俊,乍覺背後金風襲來竟不閃不避,右手長劍「回頭望月」,向上一封,「當」的一響噴出一溜火星。肖俊這一劍用了七成勁力,心想對方劍縱不脫手也要直蕩開去,哪知那少女竟借招變式右手向左一沉,易刺為劈,玉腕一翻「橫斷巫山」攔腰打至。

  肖俊一劍未封住門戶又覺金風颯然,心中一驚,不敢大意,蜂腰一挫直竄前六尺,回過身來見對方竟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秀美少女,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那少女,見肖俊猿臂蜂腰,玉面銀牙,俊美中另帶有一股逼人英氣,右手長劍如封似閉,看著門戶並不進招,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直望著自己,像兩支無形的劍刺入自己內心深處,不由勞心一動,心神微微一震,差一點把手中長劍掉在地上,不覺兩團紅暈直透雙頻,慌忙定一定神,嬌喝道:「武當派的小子竟敢進入大巴山來,莫非真想自尋死路嗎?」

  那少女一面嬌喊,右手的長劍快如石火般橫腰砍來。肖俊身形微閃,劍鋒偏進,反削少女左臂。少女倏的收劍,沉臂領劍,柳腰微擺,讓過肖俊劍鋒,左手二指一圈領了劍訣,右臂玉腕一挫唰的一劍直刺肖俊前胸。

  肖俊著那少女劍招身法輕靈穩實,變化迅速,不再試招,挪步轉身展開武當派一百零八路「八仙劍法」,一時寒光吞吐映月生輝,銀鋒飛旋冷芒四射。

  哪知少女身手頗不平凡,單劍展開恰似雪花舞空,化成了一片寒光劍幕,倆人對拆了十幾個照面,少女突把劍光一收,眼目送情,朱唇含笑,身形一個「寒鴉歸巢」倒竄一丈多遠,嬌聲喝道:「本姑娘戰你不過,休要追趕,當心我的鳳尾奪命針。」說罷,扭轉嬌軀向前跑去。

  肖俊見少女劍法未亂,忽然敗退,知必有原因,又聽她說出鳳尾奪命針的暗器來,分明是說自己如果怕鳳尾奪命針的厲害就不要追趕,不由心中有氣,怒喝一聲:「小姑娘不要賣狂,別人怕你鳳尾奪命針,我姓肖的偏不怕,慢走一步,肖某人趕來了。」

  肖俊說完話,挫蜂腰,抖兩臂,施展「蜻蜓三點水」的輕功,「唰唰唰」追出七丈開外,此時距那少女不過丈余遠近,肖俊知鳳尾奪命針是江湖上最歹毒最霸道的暗器,因體積細小,發時無聲,最難閃避,不敢過於逼近。

  倆人一前一後如流星趕月,晃眼追出三四裡路,少女在一個山根下面一停猛的轉身右臂一揚,月光下三條極細的銀針向肖俊並排飛到,肖俊知道厲害哪敢怠慢,左腕疾翻,打出金錢鏢,先把正中一條銀線擊落,跟著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工夫,全身向後倒下去,背脊剛剛貼地立即向左一翻滾開五尺,蜂腰一挺霍然起立,就在這一翻一挺的工夫,右手長劍已交左手,探囊取出三枚金錢鏢來,正想回敬過去,忽見那少女妙目圓睜,面含嬌笑,長劍倒提,纖腰輕擺,蓮步姍姍的走近自己,兩道眼神怔怔的盯在自己臉上,毫無惡意。

  這下子全出意外,把個鐵書生肖俊弄得右手扣著金錢鏢呆呆地停立那裡。

  那少女已先開口道:「看你劍術及閃避鳳尾奪命針的身法,均是上乘工夫,莫非你就是那位武當派傑出英才,人稱白麵秀士鐵書生的肖俊相公?」

  這一問又出意外,把個見多識廣的鐵書生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抱拳說道:「不錯,在下正是肖俊,薄具虛名,承姑娘誇獎更覺慚愧,姑娘劍術已得真傳、鳳尾奪命針尤稱一絕,肖某不勝敬佩。不知姑娘把肖俊引到此地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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