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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此山是我開,此渡是我蓋,要從此地過,留下買路財!」

  麥小雲笑了,他笑笑說:「各位好漢,我上有五旬老娘,下有三歲孩……」他打了一個嗝,又繼續下去說:「喔!不對。我剛剛娶妻,還沒有養孩子,請你們高抬貴手吧!」這似乎也是一般行旅在遇上強盜的時候,所說的話吧!

  「不行!」那個發話的強人把鋼刀一擺說:「假如我們都把手給抬高了,那叫我們吃什麼?喝什麼?」

  「去搶貪官呀!去劫奸商呀!」

  「往日裡我們也曾經這麼做過,但是,哪有這麼多的貪官?誰又知道哪個是奸商?」麥小雲聽對方說得也個無道理,心中遂放棄了剿山踏寨的念頭。

  隨口又說:「那也該向有錢的富商下手呀!你們看,你們看,我有錢嗎?」他兩臂左右一張,作出未帶銀兩的樣子。

  那個強人果然凝目看了他一會。

  忽然說:「那可不一定呀!你氣度高雅,像個讀書之人,你穿著不俗,像個公子哥兒……」

  「讀書之人也好,公子哥兒也罷,但我身上的確沒有帶著銀子。」

  「看似沒有,但也不儘然,有的人怕銅臭,有的人嫌累贅,他們懷中帶的可全是莊裡的銀票。」

  「嘿!」有理,說得有理,麥小雲江郎才盡了,他實在再也無法辯駁,除非褪下身上的衣衫,讓對方搜上一搜,摸上一摸。「這麼說我是過不去了?」

  「過得去,只要用錢買路。」

  「沒有錢呢?」

  那個強人慢吞吞地說:「有的人借命,他們會乖乖的留下錢,有的人嘛!則是要錢不要命,你就是屬於後者的那種人!」到最後,他已經聲色俱厲了起來。

  「我真的沒有……」

  「誰相信?」那個強人沉下聲音說:「上去一個,洗他一洗!」

  「洗」,當然就是搜了。

  「是!」

  兩個嘍羅立即提了鋼刀走了過來。

  剛抬起手,麥小雲倏然衣袖一拂,那兩個嘍羅不由雙雙的叫出了聲。

  「哎呦!蟄人呢!」

  「拿下他!」

  「哦!」

  嘍羅動刀了,但是,鋼刀尚未砍下,持刀的那只手也被噬了。

  「螫」比較輕微,只像蜂尾。「噬」,可就嚴重了,它像蛇口哩!

  「各唧唧」,鋼刀落了地,「啊喲」,兩個人相對的彎腰不起。

  其餘的人一見全都怔住了,又有一個定定心神地說:「鄒頭領,這個人是練家子的呢!」

  「廢話!他若不是練家子,身上怎會帶著寶劍?」鄒頭領,也即是發話的那個人兩眼又盯著麥小雲好一會。然後說:「閣下,你是哪條道上的?」麥小雲笑意依舊地說:「對不起,在下還沒有上道哩!」

  「哼!嬉皮笑臉,油腔滑調。」鄒頭領有些惱怒了,他哼了一聲說:「再上去兩人!」

  「哦!」

  這兩個人比較小心了,也有點本事了。

  但是。大龜小龜,相差無幾,兩招還未遞滿。就依樣葫蘆的眉蹙眉,手捧手,在唉聲歎氣了。站在鄒頭領旁邊的那一個又開口了,他說:「鄒頭領。這條肥羊頭生犄角,似乎宰殺不易呢!」

  「唔——」

  「反正咱們的瓢把子在前頭做大買賣,我看這個小生意不十也罷!」

  鄒頭領覷在眼裡,驚在心裡,自己手下的頭目在對方手下竟然走不上二招,那本身上去恐怕也不是人家五招之敵,因此,他當然順漏而下了。「好吧!便宜這小子吧!」

  「回山!」

  來得快,去得也快,聯手上負創的四個嘍羅聽了也立刻撿起地上的鋼刀,不稍或遲地跟著隱入荊棘裡。這也可以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吃不下又何必硬啃呢?

  大凡說書的人,或者講古的人,他們起頭總要來段開場白,大諸是「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山多路不平,河中魚多水不清,朝中官多出奸臣……」山東地面的山實在真多,大的如泰山、魯山、蒙山、徂徠山等等,小的更是不勝枚舉了。雄雞渡一過就是野豬林,店小二慎重其事地提到野豬林,那野豬林必然也有強人山賊出沒其間了。此道路既然顛簸難行,此沿途既然塹山綿延,而且,又有山賊盤踞隱匿,難道除此之外,就無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嗎?有!可是這條乃是去河北的近路,不然,必須要繞上一個大圈子,由沂州經沂水、臨朐、益都。但那條路也有山山嶺嶺,也難保沒有響馬強盜。

  這山東,地瘠民貧,在衣不暖身,食不飽腹的情形之下,有些人就被逼上了「梁山」!雄雞渡至野豬林那一段,其間了無人煙,只有黃老爹。

  黃老爹的家鄉在一次黃河氾濫時屋毀人亡,剩下他和一個十歲的孫子倖免于難。耽不下去了,就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到此地,以現成的木材,以現成的茅葦搭建一間簡陋的房子,沽酒賣茶。行旅客商在崎嶇枯寂的山路上跋涉了一二個時辰,肚會饑,口會渴,在這饑渴難耐的時候,驟見酒店茶招。其欣喜當可想而知。雖是野店,又何如城市中的酒肆茶樓,任誰都要入內進點飲食,打打尖,歇歇腿,因此生意頗為不惡。俗語說,最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黃老爹那個地方正好處在雄雞渡和野豬林的中間,就這樣,形成了一個三不管。再說,強盜不動光棍,再說,強盜多半畝林,他們有時侯會借機會出來喝上幾杯,久了不成了朋友哩!麥小雲也不例外,他邁進了這家野店。

  黃老爹的孫子黃大牛一見立即趨了過來。

  「客官,你喝酒?」

  「喔!不,我喝茶。」麥小雲地接著又說:「還有,請你再拿兩個饅頭,一盤牛肉,和一碗酸辣湯。」

  「是。」

  黃大牛熟練地先泡上茗茶,然後進里間去張羅其他的吃食了。

  麥小雲一面喝茶。一面打量著屋內的一切,見房屋雖然簡陋,桌椅雖然粗糙,但卻收拾得十分潔淨。這時約屬巳時正中。行旅客商尚未到達此間,再說巳時也不是進餐果腹的時刻,是以只有靠窗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二人在飲酒談天。那兩個人都是四旬年紀,一個腰間纏著一副雞爪飛抓,個凳旁擱著一面紫藤盾片。麥小雲見物知人,這兩個人正是雄雞渡的瓢把子。

  纏飛抓的叫「草上飛」呂萬程,一身輕功馳名江湖。

  使盾片的叫「叫五更」董方亮,那盾牌只是抵禦對方兵刃之用,至於攻密武器,他囊中藏有為數不少的卵石鐵彈,以暗器方式會出發射,得心應手,百發生中。饅頭現成的,牛肉現成的,酸辣湯的作料也是早就準備定當的,所以不到一會,全部捧出來了。呂萬程他們見麥小雲只有單身一人,但卻來得鎮定,來得從容,一點也不像被洗過身子的樣子,不禁感到有些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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