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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陳道隆緩步行了過去,輕輕咳了一聲,道:「元宏,你在想什麼?」

  葛元宏急急回頭,拜伏於地,道:「不知師父駕臨,弟子未能迎接。」

  陳道隆笑一笑,道:「你起來,我問你,你在想什麼?」

  這時,譚家麒等,都聞聲行來拜見師父。

  葛元宏道:「弟子在想,在想……」

  陳道隆一揮手,對譚家麒等道:「你們去玩,我有事和你們大師兄談。」

  譚家麒等應了一聲,帶著小師弟等而去。

  陳道隆目睹譚家麒等去遠,才一皺眉頭,道:「元宏,什麼事?吞吞吐吐地,全無大丈夫的心胸氣概。」

  葛元宏道:「弟子只恐說錯了,氣著師父,因此,不敢說出口來,但弟子也不敢不說。」

  陳道隆嗯了一聲,道:「你說吧!不要緊。」

  葛元宏道:「弟子适才在想小師弟中毒的事,不知師母是否已和師父談過?」

  陳道隆道:「沒有,你師母未提這事。」

  葛元宏道:「師父去後,弟子和三位師弟,一直嚴守府第,人犬不驚,竟被人混進府中,在師弟身上下了奇毒。弟子一直苦思不透,一個人怎會有這等能耐,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可能。」

  陳道隆道:「什麼可能?」

  葛元宏道:「有內應。」

  陳道隆道:「你覺得咱們這府中,哪一個可能被人買通,甘作內應,為人所用?」

  葛元宏道:「弟子已經查過了,男女侍從,都被我盤問得十分清楚,似乎是都無可疑。」

  陳道隆笑一笑,道:「元宏,你是我首座弟子,不但武功強過三個師弟,機智才思尤非三個師弟能及,做事膽大心細,實是我的衣缽傳人。」

  葛元宏急急說道:「師父教誨有方,弟子是頑石點頭,三個師弟,都是可造之才,更難得的是他們秉賦忠厚,對師門忠心耿耿。」

  陳道隆道:「好!年輕人這般謙虛,增加了不少穩重……」

  語聲一頓,接道:「你說了半天,似是還在言未盡意。」

  葛元宏道:「弟子本有機會出手,把那賣藥郎中留下,但師母卻阻止弟子出手……」

  陳道隆嗯了一聲,接道:「我知道了。」

  葛元宏道:「師母和那人認識……」

  陳道隆臉泛怒容,冷冷說道:「住口,你師母是何等身份,豈是你可以隨口論評。從此以後,不許再提此事。」

  葛元宏躬身說道:「師父英名蓋世,江湖中人無不欽敬,弟子身受師父培育之恩,胸中有話,不敢隱藏……」

  陳道隆怒道:「我說過,不許再提此事,下次再提,立刻逐出師門,決不寬貸。」

  葛元宏道:「弟子該死,敬遵師命。」

  屈膝拜伏於地,不敢抬頭。

  良久之後。

  陳道隆長長歎息一聲,道:「你起來,為師回來了,此事自由我來查問,你不用多管。」

  葛元宏再拜起身,垂手應道:「弟子記下了。」

  陳道隆道:「約束你三個師弟,都不許再提此事。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葛元宏道:「師父說的是。」

  陳道隆笑道:「走!咱們去瞧瞧你師弟他們。」

  葛元宏應了一聲,緊隨在陳道隆身後而行。

  陳道隆似乎是興致很高,和幾個徒弟,縱論江湖,逸興橫飛。

  葛元宏看在眼中,心裡暗暗佩服,忖道:「師父的氣度,果然如汪洋大海,行舟走船,我這做弟子的實是難及萬一。」

  師徒父子玩了半天,才興盡離開花園,直奔廳中。

  大廳中早已擺好了酒飯。

  陳道隆放下懷抱中的愛子,笑道:「我去叫你娘來吃飯。」轉身直奔內宅。

  臥房中燈光明亮,房門虛掩。

  陳道隆推門而入,只見木案上紅燭高照,已經燃去了大半。顯然,這紅燭早已燃燒甚久。

  陳道隆輕輕咳了一聲,目光四顧,只見臥房中被褥折疊的十分整齊,卻不見陳夫人芳蹤何處。

  抬頭望去,常掛在壁間一柄長劍,同時失蹤不見。

  陳道隆已感到情形不對,頓覺氣血上湧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急提真氣,定下心神,流目四顧,果見妝臺上放著一封留書,白簡紅字,入目驚心。

  那是鮮血寫成的字,陳道隆伸出顫抖的手,取過血書,只見上面寫道:

  血書奉夫君,莫為妾擔心,但得親手刃惡徒,一腔鮮血洗汙身,由來親情深如海,可憐天下慈母心。慈母心,負君恩,來生銜環再報君。

  陳道隆連讀數遍,頓覺熱血沸騰,英雄氣短,兩行淚珠兒,滾下雙頰。他乃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雖在極度的悲痛之中,仍然能保持三分鎮靜,拆開封簡。

  封簡內是陳夫人親筆楷書,上面記述了很詳細的經過,那是早已寫好的信箋。

  看那端正的字跡,顯然陳夫人早定刃寇殉夫的決心,所以,才能書寫端正,一筆不苟,極度傷痛後的平靜,只是為了等待陳道隆的歸來。

  陳道隆緩緩轉過頭去,望著那繡榻鴦帳,長長籲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玉琴,你捨身救子,那正是母愛博大之處,我這作丈夫的,豈能會不諒解你,就是要決心手刃惡徒,也該和我商量一下,何苦留下血書不別而去呢?」

  ▼第四章 山雨欲來

  這本是他心中的話,在萬千感傷中,卻自言自語地說出口來。

  但愛妻已去,芳蹤早杳,這些肺腑之言,縱然能說出口來,卻已經無法入愛妻之耳了。

  陳道隆鎮定一下心神,拭去臉上淚痕,細看簡上血字,雖已幹去,但血色仍極濃豔,想來,陳夫人寫成的血書,耗去了不少鮮血。

  折好書簡,陳道隆不由得暗自忖道:「陳道隆啊!陳道隆,她要我作父親的多和孩子親近,已經暗暗點明了此事,你怎麼竟然沒有料到呢?」

  一想到孩子,陳道隆頓然覺得肩上增加了不少負擔,藏好血書拭去臉上的淚痕,緩緩轉回大廳。

  葛元宏、譚家麒、陸小珞、郭文章四大弟子,齊齊起身相迎。

  陳道隆以最大的耐力,保持著勉強的平靜,揮揮手,道:「你們都坐下。」

  葛元宏察顏觀色,已瞧出師父眉宇間,隱有著濃重的悲淒,心中已警覺到有些情形不對,立時默然不語。

  郭文章卻未瞧出陳道隆深藏眉宇間的悲淒,問道:「師娘沒有來麼?」

  陳道隆嗯了一聲,道:「你們的師母,有些身體不適,不來吃飯了。」

  郭文章哦了一聲,還想再問句什麼,卻為葛元宏示意阻止。

  陳道隆當先入席,道:「咱們吃吧!」

  舉筷大吃大喝起來。

  他為了掩飾心中憂苦,吃了不少酒飯,才放下筷。

  陳道隆放下筷子,道:「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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