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八荒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四


  揮揮手,接道:「你們退下去吧!」

  葛元宏等四人,應了一聲,退出大廳。

  陳道隆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才緩步向後宅行去。

  只見臥室木門緊閉,秋蘭和奶媽,都在門外坐著。一見陳道隆,急急起身行禮。

  陳道隆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夫人呢?」

  秋蘭道:「夫人和小主人,都在房裡。」

  陳道隆啊了一聲,道:「好!你們退下去吧!」

  秋蘭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的和奶媽一齊欠身而退。

  陳道隆行前,舉手一推木門,不禁為之一怔。

  大白天,兩扇房門,竟然上了門栓,當下輕輕咳了一聲,叩動門環。

  室中傳來陳夫人的聲音,道:「你回來了?」

  房門呀然而開,陳夫人當門而立。

  陳道隆抬頭看去,只見夫人神色一片嚴肅,似是有著很重大憂苦,不禁一怔,道:「孩子沒有事吧?」

  陳夫人神情木然地點點頭,道:「他很好!」

  陳道隆啊了一聲,舉步行入房中。

  這本是陳夫人的臥室,靠壁間妝臺上,原本堆滿著香粉,胭脂,但此刻,卻全都不見,陳公子就在妝台前,執筆寫字。

  細看妝臺上,放置了不少字本,這些日子來,陳公子似乎是寫了不少的字。

  年輕輕的孩子,也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感染,神情面色,籠罩了一層濃重的憂鬱。

  陳道隆感覺到這個原本充滿幸福的家,忽然間為一種沉重憂傷所侵,但他卻又瞧不出哪裡不對。

  陳公子回頭望了父親一眼,又望望母親,突然放下了手中毛筆,緩緩走了過來,低聲叫道:「爹爹!」

  陳道隆俯身抱起孩子,道:「乖孩子,聽說你生了一場大病,是麼?」

  陳公子點點頭,道:「媽媽哭了很多次,哭得好傷心啊!」

  陳道隆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之上,重重地擊了兩拳,頓然呆在當地。

  他乃久曆風險,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一呆之後,立時恢復了鎮靜,笑道:「媽媽擔心你的病勢,才哭了很多次。」

  陳公子道:「但我的病已經好了,媽媽仍然是常常的抱著我哭,這很多天來,我一直在這裡陪著媽媽。」

  陳道隆意識到,發生了大不尋常的事情,暗裡籲了一口氣,笑道:「現在,爹爹在這裡陪媽,你出去玩玩吧!」

  陳公子道:「爹爹要勸勸媽,別讓她哭了。」

  大約他想到了母親抱著他淒然流淚的景象,不禁間,淚水兒滾下雙腮。

  陳道隆拭去孩子臉上的淚水,笑道:「爹回來了,不許再哭了,跟奶媽去玩吧!」

  六七歲的孩子,被窩在房裡近一個月,聽得可以去玩了,心中頓感一暢。

  陳道隆抱著孩子,交給等侯在門外的奶媽,卻低聲對秋蘭道:「去告訴元宏一聲,要他們小心監護著小師弟。」

  秋蘭應了一聲,疾步而去。

  陳道隆隨手掩上房門,收起陳公子的毛筆紙本,才沉聲問道:「夫人,發生了什麼事?」

  陳夫人神情淒然,緩緩說道:「沒有什麼大事,孩子被人下了毒……」

  陳道隆歎息一聲接道:「我在江湖上結的恩怨,牽連到你和孩子受苦,想來實叫我不安得很。」

  陳夫人道:「這件恩怨,和你無關,你不用為此自責,孩子已經治好了。」

  陳道隆接道:「照啊!孩子已經治好了,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江湖風險,重波疊浪,綿連不斷,這幾年來,我也深感厭倦,咱們好好研商一下,我已準備棄去這忠義俠的名位,找一個深山大澤,人跡罕至之處,埋名隱姓,從此之後,不再離開家門,畫眉課子,過幾年悠閒的歲月。」

  陳夫人苦笑一下,道:「江湖兒女江湖老,只怕是來不及了。」

  陳道隆奇道:「什麼事來不及了,你我無恙,愛子亦無損傷……」

  陳夫人苦笑一下,接道:「道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陳道隆笑道:「什麼事?這等嚴重,還要和我商量一下?」

  陳夫人道:「道隆,我想回家去,奠拜一下父母親的墳墓。」

  陳道隆怔了一怔,笑道:「這也是一片孝心,我應該陪你去。」

  陳夫人搖搖頭道:「你不能去。」

  陳道隆笑道:「為什麼?」

  陳夫人黯然說道:「我要到父母墳前許個心願,不願被你聽到。」

  她自己也知道這理由太牽強,說完之後,默然垂下頭去。

  陳道隆笑一笑,道:「夫人,究竟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故?」

  陳夫人黯然流下淚來,搖頭說道:「不要問我。」

  陳道隆心中雖然是疑竇重重,但他仍然面泛笑容地說道:「好!咱們不談這件事,換個題目談談可好?」

  陳夫人道:「我心裡有事,不能和你多談。」

  陳道隆道:「好!那你就好好地休息一下,我等一會再來。」轉身向外行去。

  陳夫人急急叫道:「道隆……」

  陳道隆停下腳步,回頭笑道:「你和孩子無恙,在我心中,就是最大的幸運,其他的事,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陳夫人黯然說道:「去看看孩子吧!你離家一月,孩子常常問我,爹怎麼還不回來!」

  陳道隆歎息道:「玉琴,這些年來,武林同道都讚揚我威名日隆,言下之意,十分羡慕。其實,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樹大招風,連累你擔驚受怕不說,還吃了不少苦頭。」

  陳夫人強忍著毒蛇噬心般的痛苦,勉強裝出一副笑容,道:「去和孩子玩吧!這些年來,你常常有事外出,很少和孩子親近,以後,你要多抽一些時間陪陪孩子……」

  陳道隆接道:「夫人說的是,我以後實在應該多抽一些時間,陪陪他。」

  陳夫人道:「去陪孩子吧!我要換件衣服,親自下廚,做兩樣你愛吃的菜。」

  陳道隆哈哈一笑,道:「那就有勞夫人了。」轉身向外行去。

  陳夫人目睹陳道隆那遠去的背影,銀牙咬唇,鮮血涔涔而下。

  她幾度想張口喚回陳道隆,但卻又強自忍了下去,丈夫情深,惜愛備至,梁玉琴愈覺著內咎神明,愧對夫君。

  她想說明內情,讓陳道隆拳足交加的痛痛打她一頓,但見丈夫那百般遷就,一臉關愛之情,似這等汙耳之言,實無法說出口去。

  她的心碎了,深覺著無顏再見夫君。

  且說陳道隆奔行到後面花園,只見愛子正和三個弟子戲耍,四個人玩得很開心,只有鐵口書生葛元宏,背負著雙手,仰望著天上一片悠悠的白雲出神,似乎是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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