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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歐祖蔭神色慘變,手指黎杏姑屍體,正待啟口,忽然酒癲戈青陽道:「有話也別在毒日底下說呀!你們不怕熱,我老人家可受不住哇!」

  南瑞麟不禁笑道:「你老人家就這麼嘮叨,好!我們去前面路旁涼亭上一敘吧!」

  戈青陽忽道:「你們不怕華山派找上嗎?」

  南瑞麟道:「有你老人家在此,還怕什麼?」

  戈青陽哈哈大笑道:「對,有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說著飛身閃電出手,抓起道上屍體,撩向山坡下,拍拍手道:「走。」身形一動,就走出兩三丈外。

  南瑞麟向著歐祖蔭笑道:「我們慢慢走,他老人家就是這麼詼諧脾氣。」說著,牽著乘騎兩人緩步向數十丈外官道旁,兩株參天樹下一座涼亭走去。

  一踏進涼亭,蔭涼幽靜,清風徐來,令人暑氣盡滌,只見酒癲戈青陽坐在亭角一塊青石上,抱著紫紅大葫蘆,閉目假寢,鼾聲如雷。

  南瑞麟為之一笑,兩人落坐後,歐祖蔭便娓娓道出那日經過:

  原來南瑞麟離開長勝鏢局去洛安客棧,就在那晚二更初時分,有人持函請見塗青雲,豫南醫隱拆閱後,神色大變,不發一語即隨著來人匆匆離去。

  長勝鏢局正在人心惶惶,杯弓蛇影之際,歐祖蔭見豫南俠隱塗青雲神色,不發一語離去,心疑必與鏢局之事有極大關連,其實塗青雲是為著另外一事離去,歐祖蔭這一疑心生暗鬼,心頭猛生大禍臨頭感覺,分外怔忡不安。

  那知事有湊巧,豫南醫隱塗青雲離去不久,十數條矯捷身影撲進鏢局,燈火全為暗器打滅,鏢局中人正待迎敵時,鼻中均嗅進一股濃郁芬烈異香,神智一昏,均都束手被擒。

  醒來時已在華山絕頂玉女峰立都宮中,霹靂神劍李玉赫然呈顯眼前,淩雲鏢局方淩雲也在其中。

  他們為著「降龍真訣」上冊之事,堅誣歐某得去,勒逼歐某說出藏處,歐某茫然不知所指,直問其故,李玉說鏢局三年前護了一次西北皮毛富商鏢貨,抵達目的地後,物主送鏢費甚豐,並贈了一冊唐宋名家畫冊,雖然是臨摹偽品,但其與真跡並無二致。歐某什襲珍藏,只數人得知此事,然無人得悉是何東西, 不想為此被方淩雲含沙射影,為欲投身在彩衣教下,竟誣指歐某得有上冊「降龍真訣」,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是歐某始料不及的。

  南瑞麟驚詫道:「這與方淩雲何干,華山派莫非就是彩衣教麼?」

  歐祖蔭點點頭道:「目前彩衣教與華山派雖為兩門派,其實可算為一,華山在各大門派中武學逐漸衰微,不惜與彩衣教合併為一,提高武林聲譽,此一舉動仍在醞釀期中。迄未明朗,方淩雲為想充任關中一帶鏢局總鏢頭,也不惜賣身投靠,多年老友,竟為欲念泯沒良知,曷勝浩歎! 歐某一再否認持有降龍真訣上冊一事,怎奈他們不信,百般刑辱, 一再苛求,只要歐某說出存放地點,派人取來後,即行釋放,但這本是莫須有之事,叫歐某怎麼說得出來,被囚山中,不堪其苦,本當一死了之,眼見一干人等為歐某拖累無端受辱,良心愧疚難安,自古艱難唯一死,而歐某適得其反。後來降龍真訣上冊忽有消息傳來,該書仍在敦煌石窟中,只有臥龍山莊葛巾力土樊稚有取書圖徑,於是華山對歐某等未再苛擾,只是須俟取得該書後,再行釋放,歐某乘著他們監守疏忽時,闖下華山,幾經苦鬥,負傷沉重,支援不住倒在路旁,幸得這位老前輩現身施救,少俠與他們動手時,歐某已隨老前輩在山坡上了。」

  最後歐祖蔭又說了一句話,道:「只怕豫南醫隱也是主謀之一!」

  南瑞麟正色道:「在下雖然經閱均淺,但看得出塗大俠絕不是這種人,據在下想法,塗大俠一定為著什麼切身大變,才匆忙離去,說出徒亂人意,所以不出一聲,然擄去歐總鏢頭一干人等早在李玉預謀中,但為心懼塗大俠出手,遲遲不動,乘著塗大俠一離去,遽而施出,這是在下片面想法,不知對也不對。」

  歐祖蔭想想此話也不無理由,微微頷首。

  南瑞麟目睹歐祖蔭瘦削無神的面色,不禁代他暗暗難過,心頭泛起一種感覺,古人之擇友慎交,為處世之要,但人心鬼蜮,似方淩雲數十年之知交良朋, 一旦為欲所泯,竟作下此一敗壞德行之舉,任人也始料不及,他本學養精深,不禁想起杜甫之貧交行一詩。

  「翻手作雲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君不見管飽貧時交,此道令人棄如土。」世風澆薄,人心不古,令人慨歎。

  這時,酒癲戈青陽忽睜開眼來,道:「小子,你對此事如何處理?」

  南瑞麟道:「目前之要,先去華山救出長勝鏢局諸人要緊,其餘等到將來再說吧。」

  戈青陽用眼一瞪道:「好,華山是你去,還是我老人家去。」

  南瑞麟聞言不由、一怔,忙道:「此事怎好勞動你老人家,還是由晚輩一行吧。」

  戈青陽頓時眼內奇光逼射,冷笑道:「小子,你說得真容易,人家傾派之眾難道不能將你留下嗎?螢末之光,恃強充能,你不要與我老人家丟臉僨事,你只管辦你的正事要緊,這事交給我老人家辦,你去吧,三日後在長安小雁塔前等我老人家,我知道你必是去敦煌,是麼?」

  南瑞麟不勝驚詫道:「你老人家怎麼知道的?」

  酒癲戈青陽一瞪眼道:「怎麼不知道,我老人家也在大石橋鎮上,你這小子什麼事均落在我老人家眼中。」

  南瑞麟不由恍然笑道:「這就難怪,還當你老人家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哩。」說著,忽想起一事,搖搖頭道:「晚輩心急趕人,恐怕三天后不能在長安候你老人家。」

  酒癲戈青陽突露出詼諧笑容,眯著眼道:「小鬼由你,千萬不要想媳婦想瘋了,我們走到那裡就那裡見吧。」說著,猛別過頭去,對歐祖蔭道「歐鏢頭,你與我老人家去華山問玄都老鬼要人。」不等歐祖蔭向南瑞麟招呼, 一把執著歐祖蔭走出亭外。

  南瑞麟俊面微紅,眼送兩人走出很遠,才登上坐騎,快馬揚塵望渭南而去。

  由潼關至長安,未入關前郎見太莖帆出雲表,雄偉高聳,及入關,反為岡陵所蔽, 一過華陰,又遙見華山巍巍在望,三峰秀絕,芙蓉片片,東西擁攢諸峰脫骨挺秀,片削層懸,詭麗奇絕,眼前關中平原,麥綠翻浪,沃野千里,渭河之水,滔滔滾滾,不絕東流。

  這關中平原跨渭河兩岸,物產饒豐,尤其是渭南三原一帶,最稱富廣,古雲:「渭水一石,其泥數鬥,既灌且糞,長我禾黍。」可見土地之肥沃。

  這情景足以開闊心胸,南瑞麟循官道飛馳,赤陽似火,汗流夾背,他一勁的揮鞭飛馳,趕到一處赤水鎮集。

  赤水鎮集人煙稠密,店肆櫛比鱗次,南瑞麟進得鎮口數十步,即瞥見一家客棧簷前停放著數輛鏢車,車檻上插著兩面鮮豔奪目,上繡連環標幟紫紅色鏢旗。

  南瑞麟不由心中大喜,下得乘騎向那家客棧走去,只見店夥快步跨出,牽住馬匹,恭順地往裡請。

  南瑞麟笑問道:「侯老鏢頭也在內麼?煩通報姓南的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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