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陵樵子 > 水龍吟 | 上頁 下頁
一五


  樊大小姐淡淡一笑道:「如此愚姐妹托大稱你一聲麟弟,你到目前為止,大概對愚姐妹身世還抱有猜疑態度,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於是把身世來歷說了。

  原來樊氏二女,大小姐名喚樊玉珍,樊玉蓮居次,其父臥龍山主樊稚,江湖尊稱葛巾力士,終年一襲褐衣葛衫,武學奇詭,名滿江湖,立身處世介乎邪正之間,不過來歷出身始終如謎,二十年前名望如日方中時突然銷聲匿跡,隱遜于臥龍山莊,武林中不由嘖嘖稱奇,其時二女還未出生,對其父樊稚以前的事,更是不知,不過二女逐漸長成,見其父交往的一些友人,俱是兇神惡煞之流,二女深知大體,有時亦微言規勸其父,樊稚總是一聲長歎道:「隨波逐流易,懸崖勒馬難!」,言罷,神情黯然,二女雖不明所以,知其父定有難言之隱,於是遂暗中留心。

  去年盛傳「降龍真訣」重現江湖時,莊中武林人物更是來往頻頻, 一日,樊稚對二女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為父少年時誤入岐途,現在已追悔不及,二十年前為父才不過三旬出頭,突然歸隱於此,不要說是正派人物稱奇,就是知友惡朋也詫異不止,其實為父有難言之隱,迫不得已為之,這其中原委,自非一言可盡,也不是你們用常理可以衡度,為父幼為少林俗家弟子,這一點是任何人均不知悉,因為不是在嵩山授業,只是在家被一少林高僧看中傳授,匆匆三年,得高僧所學十之四五,其後為父見異思遷,轉投入一邪派高手門下,又為惡朋誘惑,性格日趨邪異下流,做了幾件無心絕毒大錯,終為前師尋來。破了內家真氣前師曾鄭重囑咐,說雖然為父外家功力仍無,終不能與江湖一班好手妄動逞強,只要不與人過手,尚可苟延廿五年生命,是以為父這才收手歸隱,其後又中了邪惡毒手,這個秘密蘊藏內心將近廿年了,你們姐妹見進出臥龍山莊的,都不是正派人物,心內未免奇怪,說穿了還不是利用他們作護符來對付為父當年對頭,本身內家真氣點破一事,僅有前師及為父二人知,故廿年來尚是一具紙老虎,幸未為人戳穿,但無日不思恢復本身功力,風聞『降龍真訣』重現江湖,這部奇書是武林中瑰寶,有窮究天人之能,要恢復功力非把『降龍真訣』得手不可,你們不知為父每日醜之交,受盡心火散功迫煎之苦,又須以殘餘真氣迫毒,明日,陸地陰魔鄭天雄率子來此,必然是邀為父相勸,他不知為父現與常人無異,怎能重出江湖,幾經尋思,決定遣你們隨其助手,好在你們武學已屬中上之選,鄭峰又暗戀著你們,以你們過人機智。不難到手,只將『降龍真訣』到得手中,急速回莊,其餘的事我來應付好了。」

  第三日愚姐妹隨陸地陰魔等人離莊,輾轉抵達洛陽。

  南瑞麟聽後,微笑道:「兩位姑娘孝思不匱,終必有成,小弟可以預祝。」

  樊玉蓮對南瑞麟凝眸半晌,忽嬌笑道:「這『降龍真訣』重現江湖,天下英豪莫不全力奪求,你難道真不動念嗎?」

  南瑞麟沉吟片刻,慨然道:「不瞞兩位姑娘說,小弟對『降龍真訣』重現江湖一事,還是方才聽馬老師說起才知,不過這部奇書既有如此奇奧,小弟功力雖然淺薄,但不至於袖手,當盡力而為,至不濟也不願見奇書淪入盜匪那惡手中。」

  二女聽後愕然,樊玉蓮道:「那麼眼看奇書愚姐妹將要到手,你也阻止麼。」

  南瑞麟笑說:「只要二位姑娘出手,小弟絕不阻攔,也許還要相助,若假手別人,那又當別論了」,語氣極其誠懇,要知南瑞麟在這幾個時辰之內,見識大為增強,對二女亦心生愛好,才說此話。

  樊玉珍見他神色,知其是由衷之言,笑道:「麟弟,這話未免言之過早,目前上冊『降龍真訣』還不知下落,不如我們三人先分頭查悉後再說吧!」

  南瑞麟頷首道好,三人又談了一陣,兩女告辭回房。

  南瑞麟走出門外,只見月華似水,林園一片清輝,亭台樹木綽約,暗香隨風襲來,令人俗慮一滌,他立了片刻,忖道:「我何不去長勝鏢局一趟,瞧瞧他們探出蒙面人來歷未」,心念一動,即望月洞門走去。

  他正要跨步邁過月門,忽見迎面人影一閃,南瑞麟驀然一驚,收住腳步,定睛一瞧,卻見大羅手譚光羽一臉陰笑立在面前,阻止去路。

  南瑞麟含慍,正待出口相問,只見大羅手譚光羽輕笑了聲,快步走去。

  南瑞麟甚為困惑,怎麼這等綠林巨擘行事喜怒都高深莫測!令人費解。

  他也不想這些,飛步出外,只見洛陽夜市燈光如畫,車水馬龍,人如潮水一般,擁進擠出,好不容易到達長勝鏢局,入內一看,不禁愕然,全域的人均已外出,心中甚是疑惑,又馳去淩雲鏢局查視,更是大吃一驚。

  偌大一座鏢局,空無一人,連個燈光都無,細心查看之下,

  一應雜物陳設俱全,可是重要物件攜了一空,想是臨時有急故遷去,南瑞麟為之悵然久之,又不願去至其他鏢局探問,漫步走出,回至洛安客棧。

  走進居屋,燃亮紅燭,又是一愕,只見繡枕下,露出白箋一角,取出一瞧,原來是樊氏雙妹所留,字體娟秀端麗,簪花格極好,箋中有雲她姐妹奉父急命返山,望君有暇來南陽臥龍山莊敘晤……蒲家寨群雄大會目前無甚作為,鞏固勢力而已,俟降龍上冊得知下落後,方始蠢動,君若有意見識,不妨去陽鄉雞公山,但千萬不可墮其術中……速離洛安,君敦厚樸實,狐狡之輩,笑後有險……,下有二女具名。

  信中雖不言情,但情在意中,躍躍欲出,南瑞麟看後,只覺心內空虛得很,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他歎了一口氣,收拾行囊,越窗而出。

  月華似水,南瑞麟專揀窮街僻巷緩緩穿行,他心頭默默忖思著……

  樊氏雙姝一走,只覺有點茫然若失之感,心內也覺自己心緒好笑,難道是情有獨鍾嗎,轉念到她們為什麼要走,不禁想起方才兩女之話,其父臥龍山主樊稚既遣她姐妹相隨陸地陰魔父子探索「降龍真訣」,為何任務未竟,便遽而返山呢?……嗯,可能是樊稚得悉「降龍真訣」上冊下落,無須利用陸地陰魔父子及神掌無敵裘飛等人,單獨行動比較妥當,越想越對,自己所學未成,既有此奇書重現江湖,何不看看自己機緣若何,說不定碰巧得手也未必一定,對將來復仇之事大有裨益。

  回想到鏢局之事,究竟自己要伸手柑助否,不免顯得傍徨,舉措不定,腦際又掠上邙山三子疾言厲色拒絕自己相助的神情,不禁悚然,是啊,自己滿門血仇未報,何苦為著別人不相干的閒事牽涉,萬一有個失閃,豈不是抱憾終身麼,遂下了決定,決意不管鏢局是非,但思之淩雲鏢局清晨猶在風雨飄搖之中,如今已是曲終人散,內中顯然有點玄虛可疑,既決意不管,這些思索,都是多餘的。

  不知不覺來在一家小客棧門首,南瑞麟信步走入,盥洗已畢,問明店小二,去南陽及陽縣路徑。

  南陽及陽縣倒是同一路徑,由洛陽南下,經伊川,過臨汝,抵葉縣,再由葉縣分途,從葉縣西南取道方城至南陽不過一天半腳程,由葉縣向東南,沿遂平南下,抵陽縣需費時四日,心頭盤算一下,決去開封一趟,先至相國寺謀見慈雲大師,交還手串,順便探視一眼故居後,再取道伊川,許昌,至葉縣,去臥龍山莊。

  客棧內人聲嘈雜,豪笑盈耳,不少江湖中人在此落足,談吐之間,離不了鏢局之事,因一再傳聞,畫蛇添足,竟有點變了樣,他懶得聽,躺在床上,一掀夾被,因前晚邙山遭變,昨晚又因鏢局蒙面人一擾,恰好兩日兩晚未睡,力竭神疲,不覺蒙朧睡去。

  第二天一早,寒星尚未墜盡,汴洛道上頓現一個英俊少年,僕僕長途,足不揚塵飛馳。

  官道上快馬來往馳騁,黃塵漫天,馬上人一望而知俱是武林健者,行色匆匆,南瑞麟目不旁視,只垂首急走。

  傍午時分,南瑞麟已走過鞏縣,沿黃河南岸而行,只見濁水滾滾,黃浪滔天,兩岸了無屋舍人跡,不勝荒涼,皆因這條黃河時常改道,每達泛期,兩岸廬舍為墟,人畜俱作波臣,千百年來,河官束手無策,耗費錢糧無數,依然得不到半點效果,曷勝浩歎。

  南瑞麟不覺有點餓了,烈日盛暑之下賓士,汗流夾背,也該歇息一會,遠遠望去,只見道旁有一叢白楊樹,其內隱隱有幾戶人家,樹杆尚系了六七匹健馬,想是打尖之處,遂滿吸了一口真氣,飛馳近前。

  果然那邊是個打尖之處,樹蔭下擺設七八個方座兒,可惜都坐滿了,只有一張座兒坐了三人,尚空著一方,南瑞麟不禁猶豫不前,只見那張座上有位年約三旬的中年人,起立含笑道:「這位老弟,何不請來共飲一杯」。

  南瑞麟見人家邀請,不好拒絕,俊面一紅,道:「怎好叨擾」,話是這麼說,人已向座上踅進。

  那人微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怎說叨擾二字,請坐」。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