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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中年人立起添酒,目注談靈道:「談老師為何不飲?」

  談靈笑道:「在下昨日胸膈受了微傷,現仍酸痛難止,想是氣血岔阻之故,還是少飲為妙,三位海量請便吧!」

  面塗油彩勁裝漢子手指中年人道:「這位何六郎,系柏谷主心腹親信。」

  何六郎忽朝勁裝漢子望了一眼,道:「閒話少說,帶來了麼?」

  談靈忙道:「何老師放心!」手指藍布包袱接道:「此中共足千兩黃金,十粒明珠,何老師請過目點收。」

  何六郎抓過藍布包袱,五指揑了揑,泛出一絲笑意,乾咳了一聲道:「不必了!」坐下又敬了一碗酒後,道:「柏穀主藏身之處異常隱秘,在……」

  言猶未了,面色突然慘變,只覺腹痛如絞。

  勁裝漢子與老者駭然大驚,頓感臟腑中如澆沸油,悟出酒中是有劇毒,但已無及,砰然跌下,痛得滿地翻滾。

  談靈只飲了少許毒酒,一陣頭暈目眩倒了下去。

  何六郎兩手強撐著桌沿,但面色慘白如紙,一陣顫抖,張嘴噴出一口黑血。

  驀聞屋面送入一個陰惻惻冷笑道:「何六郎,穀主早料中你必會賣主求榮,果然料中,死有餘辜。」

  屋外突騰起五條人影,撲向屋面那人。

  屋上人言畢,倏地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一個輪轉,彈出七八丈外,雙足一沾又起,身法迅快絕倫。

  撲追五人見追已無及,掉首四面向茅屋撲來,正是顏鴻慶率同四個持劍面目森冷勁裝老者。

  顏鴻慶撲向半途,陡聞一尖銳女聲暍道:「站住。」

  茅屋之後突現出一個蒙面青衣婦人,後隨七黑衣瘦小蒙面人。

  顏鴻慶五人沉身立住,冷笑道:「芳駕是何來歷,此為敝穀私事,無須芳駕干預。」

  青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顏鴻慶,真人不說假話,你我都是一步之差,失算誤事,無不均欲得知柏春彥藏身之處,豈料柏春彥心機深沉,老謀深算,早料到何六郎會洩露隱秘,佈署了一著毒棋,殺人滅口,你我圖謀頓成畫餅。」

  顏鴻慶沉聲道:「顏某須知穀主潛隱之處有何不對,但芳駕心懷叵測,顯然意圖對穀主不利。」

  「不錯!」青衣婦人道:「老身與柏春彥結有宿怨,倘能尋獲,非把柏春彥磔屍揚灰難消心頭之恨,但你身為二谷主,柏春彥竟未將藏隱之處告你,不言而知,你心懷異心早為柏春彥所悉,尚敢振振有詞,真是不知羞恥。」

  顏鴻慶面色一紅,內心震怒異常,但佯裝滿面笑容道:「芳駕錯了,顏某不能不對穀主遠慮灼見欽佩不勝,倘或穀主真個將潛隱之處告訴顏某,無憂穀今日局面將倍更艱辛。」

  青衣蒙面婦人點點頭道:「這話不錯,今日之事你我毫無瓜葛,顏二穀主請離去吧!」

  顏鴻慶怔得一怔,道:「顏某要帶走一人。」

  青衣蒙面婦人厲叱道:「不行!」

  顏鴻慶面色一變,手中擲出一墨黑球形之物疾如電射投向茅屋內,大喝道:「走!」

  五條身影穿空飛起,疾如丸擲落入山巒森森林木中。

  青衣蒙面婦人叱道:「退開!」

  人影紛紛騰飛飄開。

  驀地——

  一聲驚天霹靂巨響,火光進閃,茅屋屋頂震飛拋起半空,整座茅屋火舌噴卷,焦煙夾著一片火星四散彌漫。

  青衣蒙面婦人已身在十丈開外,怒道:「顏鴻慶心機狠毒,日後遇上須仔細提防,必要時格殺勿論。」

  驀然一個勁裝漢子奔來,道:「稟夫人,有一男一女正派門下強闖本門伏樁,屬下曾于攔阻,堅不聽從並殺傷本門兄弟多人,屬下不得已將他們制住。」

  青衣蒙面婦人道:「人呢?」

  勁裝漢子道:「俱已帶到。」右掌向後一招。

  只見兩名大漢押著呂劍陽、盧琬玲走來,呂盧二人兩臂穴道已然受制,怒容滿面,眉梢眼角卻隱泛憂急之色。

  青衣蒙面婦人不禁一呆,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盧姑娘,老身與令師曾有數面之雅,蒙令師不嫌,引為至交,姑娘今日來此何為?」

  盧琬玲道:「不瞞老前輩,晚輩來此為救一位同道至友。」

  「誰!」

  盧琬玲一時之間無法答言,不知說談靈抑或唐夢周。

  正在猶豫為難之際。

  呂劍陽朗聲答道:「談靈!」

  青衣蒙面婦人目光一冷,道:「談靈惡行如山,擢髮難數,再說他現在一隱名凶邪門下,與眼前武林動盪不安無不相關,這點老身礙難如命,何況談靈此刻生死未蔔,定凶多吉少。」

  盧琬玲不禁心神一顫,道:「談靈現在何處。」

  青衣蒙面婦人冷冷一笑道:「在烈火中。」

  盧琬玲呆了一呆,詫道:「既然談靈已死,老前輩為何你放不過他。」

  青衣蒙面婦人道:「老身要查明他是死是活,死了也要屍體。」

  盧琬玲道:「老前輩,其實談靈……」

  青友蒙面婦人右掌一擺,冷笑道:「不要多言了,老身心意已決。」

  此刻,整座茅屋已燒化成燼,只見濃煙中冉冉走出一條身影,正是談靈。

  青衣蒙面婦人身後七瘦小蒙面黑衣人倏地湧出,七柄劍光閃電般虛指著談靈七處要害重穴。

  一蒙面人喝道:「談靈,不准妄動!若輕舉逞強,禍將莫測。」

  談靈朗笑道:「在下向來有知機之稱、眼前形勢並不對在下有利,在下決不動手,但有一不情之求……」

  青衣蒙面婦人道:「你說說看!」

  談靈微微一笑道:「煩請釋放盧姑娘及呂少俠,從此以後江湖中沒有談靈這個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笑道:「你說對了,這回你絕不能活命,經你這麼一提起,老身倒不可不小心翼翼從事,本來即可釋放盧姑娘、呂少俠,眼前還須兩位在老身家中作一天半天嘉客。」

  談靈傲然一笑道:「在下知道,本來夫人可對外宣稱我談靈死在顏鴻慶陰謀暗算中,顏鴻慶心想如此,事實也莫不如此,殊不知在下又活著出來,適被盧姑娘、呂少俠目睹,恐宣揚開去,為夫人帶來一場莫大災禍。」

  青衣蒙面婦人冷笑道:「你倒聰明得很。」

  談靈微笑道:「易言之,夫人此舉委實愚蠢之極。」

  一黑衣蒙面瘦子忽長劍一振,幻出數朵金星,在談靈胸口前閃耀,叱道:「賊子大膽,敢出言不遜!」

  盧琬玲嫣然一笑道:「夫人,他不是談靈。」

  青衣蒙面婦人不禁一怔,道:「他不是談靈是何人?」

  談靈忽右掌一揮,身形奇詭無比在七劍微蕩中閃了出去。

  七黑衣蒙面瘦小人不禁大駭,急掄長劍,寒芒飄飛,又圍向談靈。

  談靈冷冷一笑道:「七位姑娘再次咄咄逼人,別怨在下出手無情了。」

  青衣蒙面婦人暗中眉頭一皺,喝道:「住手!」

  七人收劍退了開去。

  談靈微微一笑,拭掉臉上易容藥物,顯出原來形貌。

  青衣蒙面婦人暗道:「好人品。」

  談靈微微一笑道:「煩勞夫人傳命屬下。將茅屋中屍體清除,若顏鴻慶覺察屍體少了一人,一切圖謀頓成泡影。」

  青友蒙面婦人點點頭,七黑衣人疾如閃電撲入餘燼中而去。

  唐夢周走向盧琬玲、呂劍陽之前伸手解開了兩人禁制。

  青衣蒙面婦人忽道:「少俠是何來歷,可否見告。」

  唐夢周略一沉吟,道:「夫人如不見疑,此處並非敘談之所,可否去夫人居處俾作長談。」

  青衣蒙面婦人道:「好!」

  ……  唐夢週三人隨著青衣蒙面婦人一行取徑山巒間偏僻無人小路,竟然橫跨五座山壑,地形越走越險,進入兩座危壁之間,僅容一人可以徒步。

  突然——

  青衣蒙面婦人身形停住,立在她身後的唐夢週三人放眼過去,只見一片濁流滾滾,浩淼壯闊。

  呂劍陽不禁失聲驚道:「黃河!」

  青衣蒙面婦人頷首道:「正是黃河,我等身在絕壁裂隙之上,高可約百餘丈,必須抓著皮索而下到達河面所停三艘巨舟,這百餘丈高下本難不住三位,但入冬以來河風狂勁,再高的武功也無法不為強風搖盪,崖面怪石嶙峋,稍一不慎,必遍體鱗傷,恐三位大意,故鄭重相囑。」

  三人謝了一聲。

  青衣蒙面婦人立在崖沿,彎腰抓起一條粗如兒臂皮纜,倏地身形躍下。

  唐夢周急趨向前,只見青衣蒙面人已在十丈之下,忽為一股強風蕩起,蕩秋千般後又往上拋去。

  青衣蒙面婦人任由所之,待皮索回蕩向崖壁急劇下滑,僅兩個飄蕩身已落在舟中。

  唐夢周瞧清三艘雙桅巨舟停泊崖旁,巨錨鐵索固住船身,只見青衣蒙面婦人望崖上招了招手,示意自己下來,便抓住皮索滑下。

  約莫下滑十一二丈後,崖隙諒系一風口,湧出一股巨飆,力逾萬鈞,不由自主地為強風蕩得飛起。

  他突然雙手一放,人如電瀉疾墮舟中而去。

  崖上忽響起盧琬玲一聲驚叫。

  唐夢周身距桅頂七八丈高下,突身形疾轉如輪,單足倏點在桅木端上,接著飄然落在艙面上。

  青衣蒙面婦人含笑道:「少俠好俊的輕功。」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夫人謬獎。」兩目向崖上望去。

  盧琬玲與呂劍陽已先後抓著皮索滑下,空中飛人,驚險萬分,但均安然落在艙面。

  青衣蒙面婦人道:「三位請至艙內一敘。」躬身前導,來至艙中。

  艙內鋪設華麗異常,兩青衣雛婢嫣然含笑侍立。

  青衣蒙面婦人肅容落坐,雛婢獻過香茗。

  唐夢周道:「夫人可否顯示本來面目。」

  蒙面婦人微微一笑,解下蒙面烏巾,顯出儀容端正秀麗面龐,年歲約莫四旬左右,雲發烏黑光亮鑒人,膚白如玉,齒若編貝。

  唐夢周不禁一怔,只覺面貌宛如舊識,突暗中靈機一閃,暗道:「莫非她是……」

  青衣婦人道:「老身姓祝,名薇華。年華虛度已五十有六了。」

  忽覺船身一陣晃動,已是放舟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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