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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范永泰滿懷愉悅,滿天陰霾俱一掃而盡,這時大廳上已擺下兩桌豐盛酒筵。范永泰延請唐夢周上座,唐夢周怎會應允,僅就側席客位。接著只見廳後走出四人,系範永泰三子一女,長子範文宗,次子範文廣,三子範文昌,幼女範文珠年僅十四,長得異常秀麗,明眸皓齒,亭亭玉立。

  呂劍陽與範文宗最是投契,執手寒喧,並輿唐夢週一一引見。

  最後又走入六老四少,六老昔年均追隨範永泰闖蕩江湖多年的老輩英雄,誼如手足,就在此落籍,躬耕務農,貽養餘年。

  賓主間杯觥交錯,言笑盡歡,宴到中途,唐夢周忽冷哼一聲,手中一雙竹著望一扇長窗外疾如電閃飛去。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接著傳來重物墮地聲響。

  範永泰面色一變,範文宗疾躍而出,片刻挾著一黑衣帶刀漢子進入大廳。只見那黑衣勁裝匪徒目眶中流出殷紅鮮血,一雙竹著深嵌入匪徒目中,無疑雙眼已盲。

  呂劍陽及范永泰群雄駭異失色,驚的並非匪徒居然在周密防範中潛入,而是驚異唐夢周這一手暗器手法已臻化境,自愧望塵莫及。

  范永泰隨命莊丁押出聽候發落,目注唐夢周笑道:「老朽尚未知唐公子身負曠絕武學,不言而知令師必是武林奇人,是否可賜告老朽?」

  唐夢周微笑道:「雕蟲小技,無師自通之學不值一笑。撫署府中武師與不少大內高手往來稍住,在下難免耳聞目濡,見獵心喜,偷習一招兩招也是有的。」

  范永泰知唐夢周深藏不露,也不追問,呵呵大笑道:「唐公子忒謙虛了。」立起舉杯相敬。

  範文珠與範文宗附耳密語,範文宗面有難色,搖首低叱,但範文珠苦苦廝磨著,神情似是在乞求什麼。

  範文宗微瞪了其妹一眼,側臉低聲向呂劍陽密語。

  呂劍陽含笑皺眉道:「待此間事了,小弟定代為轉求,成與不成非小弟所能應允。」

  席終人散,範永泰準備了一間客房,被褥換洗一新,親身領著唐夢周、呂劍陽走入,坐陪片刻後告辭而出。

  室內兩榻分列,窗明几淨,陳設古樸雅致。

  呂劍陽道:「追魂鏢汪遇吉一人事尚易為,只是飛鷹幫聲勢強大,稍一不慎冤冤不已,堪為隱憂。」

  唐夢周微笑道:「在下忖料太極金劍武耀煌決不會為了汪遇吉小題大做,妄啟干戈,小弟倦極欲眠先睡了。」說罷卸去衣履,擁被而臥。

  呂劍陽哈哈一笑道:「賢弟言之甚是。」亦吹熄燈火睡下。

  一宿無話,天色未明,唐夢周、呂劍陽已自起身盥洗。莊內則枕戈待旦,徹夜未眠,範永泰一干人等輪替巡視,防匪徒偷襲,一夜無事。

  天未大亮,範永泰獨坐大廳沉思,一名莊丁飛奔而入,稟道:「縣衙張捕頭率領一干人役到來。」

  範永泰目中怒光暴射,鬚髮無風自動,但倏地收斂如常,高聲道:「說老朽有請!」莊丁迅快退出。

  須臾,一個青衣老者,雙目隱泛威棱,神態安詳,負手走人,後隨四名捕快,淡淡一笑道:「事非得已,重擾寶莊,望乞見諒。」

  範永泰抱拳笑道:「不敢。」

  青衣老者面色一沉,說道:「令郎回來了麼?人命關天,這檔子事既然鬧到公門,自有王法在,莊主速速交出人犯,張某也好交差。」

  範永泰忙陪笑道:「犬子已回莊,老朽責以大義,犬子自願投案,大人請稍坐,容老朽喚出犬子。」說著高聲命備酒席一桌。

  青衣老者眉峰微微一皺,道:「莊主不用費事了。」

  範永泰道:「老朽怎敢慢客。」說著抱拳一揖,快步走入後進。

  咄嗟之間,酒席已自擺上。

  青衣老者嘴角隱隱泛出一絲冷譎笑容。

  須臾,範永泰已快步走出,含笑道:「犬子在內收拾衣物,辭別其母后便即出來隨投案。」

  說著趨前下步,低聲道:「昨晚寒舍來了一位嘉客,說是與大人多年舊識,是否可入內相見。」

  青衣老者面色一怔,冷冷笑道:「何不請出相見。」

  範永泰道:「還是入內相見的好,大人如是不去,恐與你前程不利,丟了捕快還則事小,只怕是身首異處,全家抄斬。」說至最後兩句,語音微弱,送入青衣老者耳中,卻字字清晰。

  青衣老者聞言不禁面色大變,道:「這是何人?」

  範永泰道:「大人見面就知。」

  青衣老者冷笑道:「就請莊主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一花木扶疏院落,橫列一排精舍,身未踏至簷下,突聞一個清朗話聲道:「張頭,你好大氣派威風,聊城縣治之下有你這麼一個捕頭,真乃蒼生有福,萬民載德啊!」

  青衣老者耳聞語音異常熟稔,但一時間憶不起是誰,呆得一呆,高聲答道:「閣下何人,快請……」

  話聲未了,一眼窺見窗內端坐著唐夢周,不由大驚失色,搶步入室,惶悚請安道:「小的不知公子在此作客,只怪莊主未曾說明,不然小的怎敢失禮。」

  唐夢周冷笑道:「張頭,真象查明了沒有?」

  青衣老者面有愧色道:「小的只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

  唐夢周輕輕一拍桌案,喝道:「胡說!我知曲不在你,但你應據理力陳,為民父母者,豈可漠視民命,貪贓枉法!最可恨乃竟與匪盜勾結,罪大惡極,張頭,你去回覆知縣,聽候提參,全衙上下俟新官到任按律治罪。」

  青衣老者面如土色,惶恐抱拳道:「小的這就回去覆命,罪在胡大人偏信田師爺片面之詞,但求公子寬恕一次。」

  唐夢周面色冷寒如水,道:「一切詳情我均已查明,寬恕可以,張頭,你必須聽我的!」

  青衣老者心中一塊大石方始落下,答道:「小的怎敢不服從,公子但請吩咐。」

  唐夢周頷首道:「好,附耳上來。」

  青衣老者耳聽密命,連連點頭稱是,卻目露詫容道:「公子說的一點不錯,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人來管,但小的有句不當之言,不知該講不該講?」

  「你說說看。」

  青衣老者道:「公子身份有別,又不擅武功,捲入武林是非甚屬不智,……」

  話猶未了,唐夢周微笑道:「你怎知我不會武功?」說著立掌如刃,隨手向案頭一角切去,

  「嚓」的一聲,案角落地,斷處平整光滑,如刃切腐。

  青衣老者不禁駭然瞠目。

  唐夢周道:「張頭,你可以走了,一切莫露出聲色,要是你敢在外張揚一句我在此,我必取你項上人頭。」

  青衣老者喏喏連聲,告退而出,來至前廳,只見範永泰與一干捕役笑談,即道:「你等急速回衙,少莊主自與我同往。」

  俟四名捕役走後,雙眉一皺,笑道:「范莊主,你怎麼不早說與咱們撫台公子是舊識?天大的事在下自會從中斡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範永泰含笑道:「人命關天,王法森嚴,老朽怎知唐公子有這大力量。」

  青衣老者苦笑一聲道:「莊主哪知唐公子是當今東宮娘娘義弟,休說我這小小捕頭,就是王公大臣見他亦要禮讓三分。」說著告辭而出。

  範永泰親身送至護莊橋上,精神奕奕快步走回大廳,只見大廳內酒席上端坐著呂劍陽及三子一女,急忙問道:「唐公子呢?怎不相請入席。」

  範文宗道:「唐公子獨自一人在向昨晚被擒匪徒問話。」

  呂劍陽笑道:「唐賢弟行事莫測高深,心計尤高,小侄雖然與他交淺日短,卻有知人之明,世伯必可化難呈祥。」

  說時,唐夢周已飄然走出,說道:「張捕頭走了麼?稍時追魂鏢汪遇吉必派人前來,莊主若不以在下越俎代庖為忤,請容在下應答如何?」

  範永泰忙道:「公於是敝莊五千老幼恩人,說什麼越俎代庖,真令老朽惶愧無地自容了!」

  唐夢周道:「莊主越說越見外了!你我俱是性情中人,以豪俠自命,拔刀逞快,了了恩仇,些許小事,何足掛齒,來,莊主應罰一杯。」

  範永泰哈哈大笑道:「老朽願領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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