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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魯君佩面如土色,跪下來說:「那真不是我做的!」羅小虎一腳踢去,厲聲說:「誰能信你這狡賴?你是故意做出這事,以便激怒玉嬌龍。你並且放虎歸山,給了她寶劍,叫她去與俞秀蓮拚殺,你坐山觀虎鬥,要看她們兩敗俱傷,這事還瞞得過誰?」魯君佩趴在地下,顫慄無語。

  羅小虎扭頭看了看玉嬌龍,只見她臉色發紫,雙眉騰起了殺氣。羅小虎微微冷笑,說:「這件事我不管!他傷的是你玉家的人,他該死不該死,將來你再想辦法,再定主意。我自從新疆洗手之後,從不枉傷一人。今天我只把那張字據逼索過來,毀了它,我就算對你盡了心!」

  此時字據已然取來了,是個男僕拿著,可是那人不敢進屋。羅小虎推開了門,把字據拿到手裡,就又把門關上,先交給玉嬌龍看。玉嬌龍就著燈光,把這張束縛她的狠毒字據反覆地看了半天,然後就點頭說:「對!不錯!就是這張字據!」羅小虎又問說:「你認準了?」玉嬌龍點頭說:「認準了!」

  羅小虎又說:「再沒有了吧?」玉嬌龍搖頭說:「再沒有了!只有這一張。」羅小虎點點頭,就將這字據放在燭臺上點著。呼呼地起了一片火光,待了一會兒,整張的紙就變成了片片的飛灰,一個字跡也沒留下。

  羅小虎又把魯君佩拉起來,叫他坐在椅上,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來筆墨紙硯,都放在桌子上,說:「你該給我寫一張字據了!你們念書的人心眼毒辣,我得學學你們!」他就著桌上碗裡的殘茶,泡開了筆,研了墨,把寶刀向桌上一拍,說:「來!寫!我說什麼你寫什麼,寫錯了一個字都不行!你別欺我認識的字有限,寫!筆拿穩些!你是翰林,寫字還費難嗎?」

  遂一腳蹬著櫈子,把刀在魯君佩的頭上一晃,一邊說一邊逼著魯君佩寫道:

  「立字人魯君佩,我本與大盜半天雲是結義弟兄。玉嬌龍乃閨閣貞節小姐,她嫌我貌醜,不願嫁我,但我必欲得之而後甘心,因此乃唆使綠林中人碧眼狐狸混入玉宅,誘他家小姐未成,我又使人打死蔡九。我在外胡造謠言,誣賴玉宅家門不嚴,強迫著將玉小姐娶到我家,並將她凌虐成病,將她的丫鬟也毒得不能說話。我是人面獸心,雖文官而實大盜,我盟兄半天雲本是好漢子,他不慣我所為,因與我反目。最近我又派女盜……」

  羅小虎把寶刀向魯君佩那冷汗涔涔的頭上一拍,說:「那假俞秀蓮的名字叫什麼?」魯君佩亂顫著說:「聽說……她外號叫女魔王!」羅小虎冷笑著說:「好!就寫上!」

  又接著說:「最近我又派女魔王假冒俠女俞秀蓮之名,到玉宅中殺傷幼女,嚇壞老夫人,這實是真事。我實該死,如今半天雲叫我立字據,也是我自願,半天雲非羅小虎,羅小虎是真正男兒,半天雲乃綠林豪傑也。謹此立字,交我盟兄收執,一朝犯案,俱不能脫。」

  照這話寫完,魯君佩的身子都癱了。

  羅小虎微笑著。把這紙字據又拿給玉嬌龍看了,玉嬌龍只是落淚點頭。羅小虎又去叫魯君佩畫了押,他便將紙疊了疊收在懷裡,拿刀又輕輕拍了魯君佩一下,說:「你別怕!只要我不犯案,也絕拉不上你。」又過去向玉嬌龍說:「我走了!我已心滿意足了!我也放心了!」玉嬌龍卻不住地落淚。

  羅小虎又悄聲說:「我曉得你,雖然我已替你這麼辦了,你一定還是不願跟我走。你是捨不得離開家,你也不能受外邊的苦,我又怎能勉強你?」他嘆了口氣,又說:「你記得早先在沙漠裡咱們說的話吧?也許你早忘了!」玉嬌龍瞪起眼睛說:「我憑什麼忘?只是,現在我母親還沒死,我哪兒也不能去!」說完低著頭又嗚嗚痛哭。

  羅小虎拍著她的柔肩,說:「不要哭!哭還是什麼英雄?」他發了一會怔,又說:「我走了!昨天你住的那座廟,那老道士是我的好友,無論我往什麼地方去,我也必把我的去處告訴他。將來,那怕在十年之後,你若想起來找我,就可以去問他,我們就可以會面了!現在這事已然算完,我再去為我的父母報仇。那件事再辦完了,我縱不死,可也必心灰意懶了。

  「你放心,我不能再胡為,也不能再魯莽了,可是我也絕不能做官,我也不想做官了。好!如果有緣,咱倆再見,你記住了,你縱使變了心,我羅小虎這生這世也絕不能變心!」他一笑,望著玉嬌龍悲泣的姿態,心中又一陣猶豫,但他還是一頓腳,提刀闖門而出。

  玉嬌龍卻又焦急、悽慘地叫道:「小虎!你回來!」羅小虎倒退了一步,一手橫刀防禦住外面的人攻擊,扭頭又向玉嬌龍望去。就見玉嬌龍已下了床,扶著床慢慢地走了過來,燈光斜照著她蓬鬆的雲發,照著她涕淚交流的臉兒。玉嬌龍扯住羅小虎,悲哽著說:「你放心吧!我永遠是你的,無論遲早,咱們還能見面!」

  羅小虎嘆息了一聲,便說:「好!我永遠等你!」又扭頭看了看癱在桌椅之間如泥胎似的魯君佩,他就努努嘴說:「那個可還要防備,想法……」他做了個手勢,又狠狠地說:「那才好!」

  玉嬌龍擦擦眼淚,點點頭說:「我都知道!」嘆了口氣,又說:「我向來是心高氣傲,一點兒虧也不吃的,可是如今要不是你替我想法子,我還隨著人欺凌擺弄呢!我只慚愧,到現在我還是不能跟隨你走!」羅小虎說:「其實你現在就是跟我走也沒什麼,字據已經燒了,他還能將你家裡的人奈何?」

  玉嬌龍搖頭說:「不!你還是不深知道我,我卻知道我自己,我不該生於宦家,我又不該跟你……你的遭遇是太可憐了!也被我害了這許多日,可是,我望你還得自強、上進,不可以灰心!」

  羅小虎的臉色變了變,心中又煩惱又氣憤,就擺擺手說:「別說了!這裡不是咱們談話吵架的地方。今天的事已辦完,我走了,也許我走不出這座宅子就得死!」他一掄刀出了屋,見院裡院外已擠滿了人,燈火亮如白晝,刀槍光芒耀眼,羅小虎就大喝一聲:「你們要怎樣?難道要叫我進屋結果了魯君佩,再出來與你們廝殺嗎?」他大聲喊著,聲如霹靂。

  這時魯君佩就急急地從屋中出來,舉著兩隻胳膊亂擺著手,連聲說:「別打!別打!快放這位羅俠客走!」羅小虎微微冷笑,一回手又扭住了魯君佩,說:「頂好你送我出門!」當下他就一手持刀,一手扭住魯君佩往外去走,一路無阻地走到門前叫人開了大門。

  羅小虎又回身瞪了魯君佩一眼,見魯君佩渾身亂抖,也很可憐,便冷笑一聲說:「你大概也都明白了,以後你有什麼毒計,自管再使去吧!」魯君佩連連搖頭說:「我再沒有了!明早我就叫玉小姐回家,以後我不管她!」羅小虎把魯君佩一鬆手,魯君佩隨之癱坐在地上,羅小虎便於夜幕之下,獨自昂然走去。

  這時,距此不算太遠的隱仙觀內卻十分淒涼,前院的松柏被風吹得發出嘯嘯之聲,屋子裡的地上放著個紙燈籠。沙漠鼠早就回來了,他雖然有些疲倦,但是躺在炕蓆上卻睡不著覺,心裡想著:剛才把那兩頭騾子的腿弄傷了,不知有效沒有?「老爺」也不知怎樣了?今天能夠得手不能?他又回想起昨夜下著雨的時候,「老爺」把「太太」玉嬌龍背到這炕上來,那股得意勁兒,真叫人看著眼饞。可是想起自己在窗外偷聽時,突然有個人把一口寶劍貼住了自己的脖頸,卻又不禁打了個冷戰。他心想:那人的武藝恐怕比玉嬌龍還要高,不然怎麼一轉眼他就沒有了蹤影,而且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想到這裡,他害怕得簡直躺不住了。

  待了一會兒,花臉獾也回來了,他是把騾車趕回了宣武門內他的家,又趕緊跑到這裡來了。他手裡也提著個燈籠,還有一包酒菜,腰裡揣著一把砂酒壺。兩人湊在一塊兒,沙漠鼠的膽子就大了,兩隻燈籠湊在一塊兒,屋子也顯著亮了,兩人就喝著酒兒談著閒話。

  又不多時,他們的「老爺」就回來了。羅小虎一進屋,他們齊都下了炕,只見羅小虎身上並無傷,頭上並無汗,像是沒經過打鬥的樣子,氣也似乎是消了,可是精神卻顯得十分倦怠,兩隻眼仍帶著憂愁之態。他的腰帶上插著雪亮的帶銅環子的寶刀,衣內懷裡卻露出來一角紙。就是白天買的那張紙,這時上面可有字跡了。羅小虎把剩下的半壺酒兩口喝盡,就命花臉獾、沙漠鼠二人回去,他也不多說話,倒在床上便睡,一夜就慢慢地過去了。

  第二天,花臉獾與沙漠鼠又來到廟裡聽候差遣,就見羅小虎正同著本觀的老道士談話,聲音很低,他們都不敢在旁聽。可是待了一會兒,羅小虎就叫花臉獾回去收束行李、套車,並囑咐務必摘下那綠色的車圍,並說:「咱們即日就走!離開北京,事情現在都辦完了!」

  沙漠鼠卻暗自吐舌頭,心說:來了一趟北京,鬧了多少日子,到現在老爺還是個光棍兒呀,怎麼事情就算辦完了呢?花臉獾卻歡跳起來,拉了他的夥伴一下,說:「老爺一定是帶著咱們回新疆!不是還去販馬,就是再上紅雲嶺。」當下他就跑走了,回去收拾了他們的箱子、金銀、行李。過了一會,他套了車,就又來到,沙漠鼠也由廟後院將馬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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