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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鐵芳卻說:「不要多疑!」

  邢柱子又說:「可恨我沒帶著斧頭,不然到時我也跟他們拼命!」

  鐵芳連說:「用不著!用不著!你們夫婦雖與我同行,但剛才呂慕岩說的話,已將咱們分開了,他們不與你們為難,專同我作對!」

  邢柱子說:「他們說的那話,咱們還能真信嗎?」

  鐵芳也沒再言語,又待了一會,那兩扇門就又開了,只見趕車的跟那男僕又出來了,男僕的手中環高高舉著一隻雨傘,傘下就有一個人。這人年約五旬上下,身材不高,但是滿臉的連須黑胡,簡直連模樣都遮住了,令人看不清,穿的是長衣服,用手提著袍襟,腳下是兩隻塗著油的黑布雨靴,靴底不知有多少釘子,走起路來直響。他放下了衣襟,拱著雙手,哈哈大笑,說:「韓大相公!久仰大名,只恨無緣拜會,如今這大的兩,你大駕來到敝村,光降寒舍,真是光榮之至!請!快請到裡面歇一歇吧!」

  鐵芳也拱手說:「強莊主!我們今天也非特意前來造訪,一是因雨,二是因被鉤俠呂慕岩等人給追來的。話得先說明,不然我若到你府上給你惹出事情,那可實在對不起!」

  這個強莊主就連說:「哪裡的話?兄弟在敝處還略有小小的名聲,再說又沒有得罪過人,我想無論何人也不能不給我留點面子。請進來吧!只是不要笑話,寒舍太狹窄了!」

  這些和藹的話,使得鐵芳更不疑惑,於是先看著邢柱子夫妻下車進內,他自己也就進了門。車是否終夜就停在巷口他不管,他的黑馬卻絕不撒手,就自己牽進了院中,院中有一棵枯樹,他就將馬系在樹下。

  這強家是「三合房」,東屋的門開了,出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強莊主就說:「這是我的女兒!」

  隨讓著荷姑進到那屋裡,他卻將鐵芳跟邢柱子讓進北屋。這屋中陳設得很是古雅整潔,當中懸掛著一大幅畫,畫的是一隻吊睛白領的大老虎,邢柱子一看,立時就更露出了驚疑的神色,可是鐵芳知道,畫的這只老虎必定是「藥王爺」孫思邈真人的那只老虎,由此更可知道位強莊主確實開著藥鋪,確實是一位醫生,室中也有筆硯等陳設,還有接脈用的腕枕。強莊主先命人取來了幹衣裡,請鐵芳二人更衣、淨面,連襪子和鞋也都換了,茶也送上來了,燈也點上了,這強莊主就陪著鐵芳跟邢柱子談閒話。鐵芳只說邢柱子是他的盟弟,並把呂慕岩等人追迫之事,只略略說了,並未細述原由。

  這位強莊主名叫強永濟,號是子丹,他素聞洛陽韓老善人文佩,韓大相公鐵芳之名,可是鐵芳在洛陽所作的事,尤其是剪除了獨角牛之事,他並不知道。這強永濟會些拳術,也收過幾個徒弟,徒弟也有在外作鏢頭、作護院的,他自己可是沒有走過江湖,不認識甚麼江湖上的人物。

  鐵芳提起了鉤俠呂慕岩,他搖頭說:「不大知曉。」又提起了靈寶縣老劉昆之名,他卻說:「劉老拳師跟我倒頗有幾面之識,因為我曾被人請到靈寶去看過幾次病,這可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據我看,那人雖是個練武藝的人,可是還不粗暴,頗知理。」

  鐵芳就笑著說:「他如今老了,脾氣就變得暴躁了,也或許因為我有一點不對,才惹得他這樣處處與我為難,但也沒有其麼。我這人很懂得分寸,他們不逼我太甚,我也不會對他們怎樣,他們若是步步相逼,那我就不能再對劉昆、呂慕岩以老前輩對待了,我也就對他們不再客氣。不過我擔保絕對不會打攪貴府,今天如若無事,明天一早,不管雨住不住,我們就走,如果有事……」

  正在說著,忽見那趕車的慌慌張張地進來說:「可不好啦!那四個人都進村裡來了,那個年老的拿雙鉤的叫我進來告訴你,說是他們在村外等候你,請你出去再較量較量!」

  鐵芳聽了,不禁神色一變,冷笑一聲,點頭說:「好!你就出去告訴他們一聲,說我這就去再會他們,叫他們在村子的東口外邊等候著我!」

  邢柱子忿怒他立起身來說:「我出去見他們吧!」

  鐵芳用手把他攔住,強永濟也站了起來,說:「這樣地逼人,簡直是強盜了!讓我去對他們理論理論!」

  鐵芳也趕緊給攔住,說:「強老前輩,你出去若有一點好歹,那找更是對不起你了。如今我身遭此事,我就自身出去對付,還免得旁人受我的連累!」

  強永濟發愁說:「你一個人怎能夠打得過他們四個人呀?」

  鐵芳搖頭說:「不要緊!我不願傷人,或許也不至為他們四人所傷!並且,我能夠應付便應付,若是不能應付,我就脫身一走,到不遠之處去請了我的朋友來,只是……」

  說到這裡鐵芳更是言辭慷慨,態度昂然,就拱手說:「強老前輩,我們素昧平生,如今竟蒙你這樣款待,可見你熱心俠腸,至可欽佩。我這盟弟邢柱子與他的夫人,原是新婚,並且是一對患難的夫妻,我現在叫他們在貴府上,尚請多加照應,等到天晴之後,再叫他們往東走……」

  強永濟就說:「這個你放心好了,我家也有兒媳和閨女,除非他們強盜結夥而來,連我家裡的人也都欺辱了,我才護不住你盟弟夫婦。不然,我也會幾拳,在外邊我也有弟子,這村子雖小,我若呼喚一聲,也能有三二十個壯丁,我絕不會叫他們夫婦受半點屈辱。」這強永濟說話的時候,連鬢的鬍子全都倒豎起來,簡直比畫兒上的那只老虎還要厲害。

  鐵芳就深深打了一躺,說:「既這樣,我就拜託了!」他就進去更換衣服,他們剛才脫下來的衣服擱在裡屋的火爐旁邊,這時烤得已快幹了。

  他正在烤著,邢柱子就追進來,含著眼淚急急地向著他問說:「難道你真要出村子跟他們再鬥嗎?」

  鐵芳說:「我若不去,他們也能夠到這裡來,還顯得咱們不是大丈夫!」

  邢柱子說:「你一個怎鬥得過他們四個,你這一出門,性命就難保呀!」

  鐵芳卻嚴肅地說:「兄弟你千萬不必掛心,你只護住你的妻子要緊!」又悄聲囑咐著他說:「這裡,我雖看出是十分可靠了,但你還須時時謹慎防備。」

  鐵芳更小聲地說:「你可千萬不可冒昧地就出去幫助我,那無用!我也不與他們多鬥,我只要脫身走開,去追上雪瓶。」歎了口氣又說:「我本想不必找她,因為她正在病著,但如今我一看,非藉她的力量不行了!」

  邢柱子也無話可說了,但還不住愁煩、忿恨,鐵芳倒是神色自若,急急地換了衣服,又到外面去裝束好了馬匹,他就又拱手向強永濟作別。強永濟已取出兩口刀來,給了邢柱子一口,他自己拿著一口,衣服也挽了起來,袖頭更都挽起。依著他還要跟出村子去,但被鐵芳極力地攔住,鐵芳就牽著馬出門。

  那趕車的身披著油布的衣裡,在雨中淋得跟個落湯雞一樣,驚慌得又像是一隻受傷的兔子,他說:「那四個人都在東村口外了!」

  鐵芳點點頭,若不在意,並且從容的由身邊取出來一塊銀子交給趕車的,趕車的用雙手接著。

  鐵芳就上了馬,出了巷口,轉往東邊,一出村口他就又抽出了寶劍,只覺得雨更大,天更黑,在煙雨茫茫之中,對面都難以看得見人。

  他的馬蕩著泥水,徐徐地往前走,走了不遠,就被那四匹馬攔住了,他的寶劍當時向前就紮,卻被呂慕岩以雙鉤壓住。

  呂慕岩大聲地說了許多話,在雨聲中,雖相離極近,卻也很不易聽得清楚,飛夜叉張保又幫助他重說了一遍,鐵芳才明白。

  原來那老劉昆和小哪叱,那些人是跟他們分成了兩路,他們是在孝義縣,那些人現在卻是在鞏縣住著。如今呂慕岩說出三項辦法來,第一是當場決鬥,分出來個生死,第二就是叫鐵芳隨他們到鞏縣,去見老劉昆,第三就是他得帶著去找春雪瓶。

  鐵芳卻大聲地說:「三件事我全依你們!若要鬥,當時鬥;若要見劉昆,當時就去見;若要找春雪瓶,那也很容易,我一定能夠把她找了來,你們可是不能隨著我去,我也不能先告訴你們她現在何處!」

  呂慕岩暴躁地說:「好!你就先隨著我們見劉昆去吧!」

  鐵芳說:「且不要忙!你們先發下誓才行,不能在我隨你們走後之時,你們又分出人去謀害荷姑跟她的丈夫。」

  呂慕岩說:「你把我呂慕岩看成無信的小人!我說了不准人去找荷姑,就絕不會再去,縱使劉昆不聽我的話,我也能夠跟他們翻臉!況且強永濟也是有名的拳師,我們若打算攪他的家宅,也不必又叫你出來了!」

  鐵芳點頭說:「好!我不怕你們,我自覺得是好漢,現在我就隨你們走吧!走!走!我在前!」

  當下他催馬緊走,那四匹馬在後緊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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