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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張伯飛的臉漲得又黑又紫,說:「跑倒是跑不了,可是要再來一個人,咱們就也都得像解七爺那樣了!」

  說著假意的哈哈一笑,提著刀走出屋去了。黑頭鬼程三拿眼直把他瞪出了屋,兩人幾乎拼了起來。弄得鐵芳倒很為驚異,以為這程三是有意護庇著他呢?可是看程三的那兇惡的樣子,又不大像。

  當下黑頭鬼程三因為怕老君牛張伯飛再來殺韓鐵芳,所以倒派了兩個人來這裡著守。

  他的意思是因為鐵芳乃是他設計所擒獲的,這是在江湖上值得誇口的一件事,至少也得暫時留著韓鐵旁的活命,給戴閻王,給黑山熊,給一般跟韓鐵芳有仇的人都看看,然後要殺要剛,他就都不管了。那樣,他的名頭就能夠傳出去了,雖然以後更得提防著春雪瓶,可是究竟有不少的人得佩服他,得說他有本事。所以他現在倒把鐵芳看成寶貝一樣。

  少時,追拿邢柱子的那些人都回來了,說是沒有追著;扳倒山陶俊又把平日與邢柱子、神手張二人最相好的人都捆綁起來,他一一拷問,結果也沒問出甚麼來。這樣又鬧了半夜,天光就大亮了,那判官解七就於此時因腦後的斧傷太重而死了。

  七太太哭得昏了過去,銀霸王的酒醉才醒,一聽了這些事,把他的臉色全都嚇變了,他也主張快快結果了鐵芳,以免把春雪瓶招了來。可是黑頭鬼程三仍決定不肯。此時星辰堡裡的一切就都歸他做主,無論說甚麼也是不行,扳倒山陶俊是聽他的,而全莊裡的人又都聽陶俊的,所以別的人也都不敢跟他們鬥。

  尤其是昨夜的事使程三煩惱,他本來已看出神手張是要救韓鐵芳了,但他沒把個殘廢放在眼裡,沒想到殘廢竟那麼大膽,不等到入睡,就爬進屋去偷鑰匙,更連想都沒想到還有個邢柱子也敢拿斧頭砍解七。如今雖說鑰匙沒丟,鐵芳也沒被人救走,但解七死了,而且是叫個小傢伙給殺死的,對這件事他真覺著無顏,他想再辦一件漂亮的事,才能把這件不漂亮的事遮掩過去。

  他於是就先派了人騎快馬再到長安去請戴閻王,叫戴閻王先回來看看他捉住的韓鐵芳,再去弔祭那死判官。至於邢柱子倒犯不上自己去搜拿,因為拿住了那麼個小子也不能算是本領,也吹不到江湖上去。他只派了人出去查,可是查了整整一天,也仍是沒有邢柱子的蹤影。

  到了黃昏時候,他早晨派往長安的那個人沒回來,因為那人跑到長安就累得躺下了,是另換了那邊的一個精壯的人,另換一匹強健的馬跑了來了,人跟馬身上的汗都跟水似的。戴閻王還未歸,只梢來了一封信。於是在大客廳中,黑頭鬼程三、扳倒山陶俊、鐵葫蘆胡虎、銀霸王侯雄、連同土鼇老九都在一起。

  程三是這些人裡惟一認識字的,他就拆開了信念給大家聽。信上卻是戴閻王的親筆,他寫得非常明白,是說:「聞知解七弟身死,我心痛極。本擬急忙回來弔祭,但又不敢動身,因聞有西路來者,說是春雪瓶現在就在鳳翔長安兩地之間,是有親眼看見的。我非懼此人,但萬一在路上與彼相遇,就怕麻煩不小。故此我暫時不歸。黑山熊、小山神,金霸王及呂老俠客現均在此地,我尚無憂,汝等若來亦可,但韓鐵芳小賊則可殺不可留,留則……」

  胡虎,侯雄聽說春雪瓶就在這條路上了,說不定還許就在鳳翔城的哪家店房裡住著,嚇得他們就都不禁變色,那土鼇老九的渾身都哆嗦起來。

  老君牛張伯飛卻特別高興,點頭說:「戴莊主真有見識!他跟我想法一樣,韓鐵芳那小賊的性命是越快結果了越好!」但是黑頭鬼並不理他,把信的中間隔過了幾句,再往下念。越念他的聲音越小,原來閻王的信,後段說的是:「吳元猛、鮑坤、呂道海等人都確已死了,都是在祁連山死在韓鐵芳、春雪瓶二人之手的,可是韓鐵芳宜早除,春丫頭必須防備。安大勇既帶有賽姜維之信,可以放他。諸事可以聽程三弟辦理,如若府衙知道了,亦可由程三弟去見李文案,府台也得給我面子……」

  張伯飛又有點發怔了,因為戴閻王把這裡都交給程三辦,他一個過路的客人當然也不能說甚麼,可是他就問:「喂,程老三,你到底怎麼辦啊?戴大哥可也不想留著韓鐵芳,這個差使你交給我吧!我現在就能下手!」

  黑臉程三卻撇著嘴冷笑,他心說:你還不配跟戴莊主稱兄喚弟呢!他把信揣在懷裡,就說:「諸位不用管了,我已有了主意。」

  此時因為屋外的天色漸漸黑了,那銀霸王怕春雪瓶當時就能到來,他連程三的「主意」也顧不得聽了,趕緊就溜走,回他的「崇元觀」裡去了。

  這裡張伯飛又向程三間說:「老三!你的那主意到底是甚麼呀?這可不是玩的事,咱們雖跟戴莊主的交情有遠近,可是說來全是一家人。又因為現在都是春雪瓶的對頭了,連載莊主都怕春雪瓶,你跟我可也對她不能不怕。」

  程三沉著一張比他的臉還黑的臉,說:「誰怕她!」

  張伯燕說:「你不怕,我可真怕!你們是不曉得春雪瓶的厲害!我弟弟仙人劍,比我的武藝還好得多,可是死在她的手裡時……真是容易,春雪瓶雙劍弩弓,說結果了誰就立時結果了誰,所以咱們若能先依著戴大哥的話把韓鐵芳……」

  黑臉鬼程三攔住他的話,說:「你也不必發愁,反正韓鐵芳的性命遲早要完的,必定能夠給你們老二仙人劍出氣。可是趁著黑山熊,與這次由祁連山救他出來的那個了不起的英雄小山神柳三喜,都已到了長安,我就把韓鐵芳也送到長安去給他們看看。」

  張伯飛驚訝著說:「怎麼送到長安去。」

  程三點頭,說:「譬如你在高山上拿網捉住了一隻豹子,豹子雖能吃人,可是現在咱們鎖住了,你能不抬出來給朋友們看看,就去弄死它嗎?捉住了這麼個有名頭,仇人又多的小子可不容易呀!」

  鐵葫蘆胡虎就也點頭,說:「對!也得送去叫他們看看活動的,才顯出咱們的本事,可是難道把他押著送進長安城裡?」

  程三說:「長安城是不必進,可是我在城外不遠就有個熟地方,把韓鐵芳就送在那裡,只留他活一夜。只要把戴莊主,黑山熊,柳三喜,呂道海,凡是那小輩的仇人都請了去,聽憑大家處置,這樣顯得咱們多麼夠朋友,若是偷偷摸摸叫韓鐵芳死在這裡,你又不能不埋,不埋道李文案知道了都不能答應。埋了可是人家能相信嗎?人家能相信韓鐵芳那麼大的英雄會叫咱們給捉住了?豈不疑惑是咱們這些人編的謊,吹牛皮嗎?」

  連土鼇老九都實說:「對!對!對!」

  老君牛氣得頓腳,說:「我看你怎麼把他送去?從這裡過歧山、扶風、武功、興平三百里地才能到長安,春雪瓶就在這路上,能夠不出事?」

  土鼇老九一聽了這話,嚇得又面如土色了。

  黑臉鬼程三卻不慌也不忙地說:「在這裡也能出事,就是殺了韓鐵芳,也不是就完了,春雪瓶還是能來結果咱們。」

  土鼇老九所坐的凳兒都直晃動,黑臉兜程三又說:「怕春雪瓶是白怕,咱們得跟她鬥一鬥,我拿住韓鐵芳不是用的武藝,是用的計謀,春雪瓶雖然厲害,早晚我也得活拿住她!拿活的才算真本事!」他驕傲得笑了,又說:「戴閻王,黑山熊,他們都不敢順著那條路來,咱們可偏要由那條路去,而且拿韓鐵芳作魚餌,招來春雪瓶,我就趁勢也拿住她,把他們兩人用一根鎖鏈拉著送到長安去。」

  老君牛張伯飛說:「你這簡直是做夢了!」

  程三又沉下來那張黑臉說:「你不用管,我只要兩個人幫助我,一個是陶兄弟。」

  扳倒山陶俊,猶豫了一下才答應了。

  程三又說:「另一個是士鼇老九。」

  土鼇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下了,他說:「曖喲!我可不能夠去!我怕在路上遇著春雪瓶,我怕把我這個鼇裝在瓶兒裡!」

  程三忿怒地走了過來,一連幾腳,就把土鼇老九給端出屋去了。老君牛張伯飛歎了口氣也走開了。這裡,程三接著又說他的辦法,陶俊跟鐵葫蘆胡虎等人倒都覺得很對,願意幫助他。於是程三就又去到屋中見韓鐵芳,他故意在黑臉上作出些笑容來,拱拱手說:「韓兄,你吃過飯了嗎?」

  鐵芳坐在地下沒有理他。他就又說:「韓兄你不必發愁,你既跟賽姜維認識,想必與金霸王也有交情,我們絕不能夠錯待了你。再說你跟戴莊主也沒有了不起的深仇,國家又有王法,我們絕不能致你的死命,你放心吧!現在戴莊主人在長安,他的事情牽住了身,不能夠回來。想請你去見一見面,到時一說就開,彼此就全是一家人了,怎麼樣?你肯不肯給個面子,明天跟我們往長安去辛苦一趟?」

  鐵芳一聽,倒覺得詫異了,因為聽神手張說過:這黑臉鬼卻與別人不同,他很會行使詭計,如今不知又要出甚麼惡毒的辦法了。但是自己被鎖在這裡,死既不能,活又不得,何妨將計就計,他在路上必想辦法害我,我也可以在路上想點辦法脫身呀!於是就點點頭說:「好!隨你們辦!」

  程三就伸出大拇揩來說:「夠交情!……不過可是一樣,韓兄你得先受點委屈,在路上時,我們還得把你的手腳鎖住,不能跟平常一樣。這是沒法子的事,因為雖然韓兄的慷慨為人可欽,可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他們怕你跑了,他們要那樣辦,我也擋不住,可是我不能不先告訴你,因為是有交情麼!」

  鐵芳就忿忿地問說:「莫非要鎖著我拉著在路上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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