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鶴驚崑崙 | 上頁 下頁
七四


  紀廣傑這一種激昂慷慨舉動,倒真使阿鸞驚訝了。她不但沒有生氣,反倒轉過臉去看紀廣傑。就見這短小精悍的、曾與自己一度拜堂成親、自己名義上的丈夫,雖然是趴在床上手中還緊緊握著寶劍,衣服鞋襪也全都沒有脫,假若這時候江小鶴突然前來,他一定翻身起來舞劍爭鬥,也許他就死,但他若真個死了,豈不很可憐?第一次李鳳傑,若沒有他敵擋,我們崑崙派不定要死傷多少人;這第二次又是江小鶴,還不知怎樣,但他還拚命出力。雖然我對他不好,可是他還為我那可憐的老祖父持死的出力。名義上,我是嫁了他,但其實呢?我竟拿他當作仇人。

  這樣一想,不禁發出無限的傷心悲涼,就輕輕地站起來走過去,推紀廣傑一把,想對他細說衷情。可是竟覺得一陣心中奇痛,淚如雨下,她就又坐了,雙手蒙著臉,哭泣起來。紀廣傑也沒有起來勸她,假使這時紀廣傑一勸她,她真會哭到紀廣傑的懷裡去。原來紀廣傑已經熟睡,阿鸞鸞擦淨了眼淚,又站起身來,想要替紀廣傑蓋上一領夾被,可是另有一種心理又攔住了她自己,她就止住了這動作,直直站著發呆。

  這時,忽聽院中咕咚一聲,彷彿山塌了一般的巨響,阿鸞趕緊抄刀,紀廣傑也翻身持劍推門躥出。此時那院中防夜的夥計卻嚇得不敢再敲鑼了,把鑼槌子扔下都跑進屋裡去。

  紀廣傑卻見院中橫著一塊巨石,他趕緊喊人點燈籠。當時葛志強、趙志龍、陳志俊、楊志瑾等人,又都驚醒跑來。有的夥計打燈籠,有的夥計又去敲鑼,就見院當中是放著一塊大石頭,正是鏢店附近那座「泰山石敢當」的石碑,不知是被什麼人連根拔起來,扔在這裡。立時眾人全都大驚失色。紀廣傑就說:「這一定是江小鶴來了。」他隨與楊志瑾等人躥上房去搜查,但四下都沒有江小鶴的蹤影。神拿鄧二帶著官人又來到,又搬梯子上房,就更亂了。

  此次鮑阿鸞因見江小鶴作這樣驚人的事情,她也並不驚訝,只是心中十分難過,連刀都懶得舉起來,就想要進到屋內。忽然,她一眼看見屋子的窗上,她卻吃了一驚!因為記得剛才自己跟紀廣傑聽到外面的響聲時,跑了出來,是並未將屋中的燈光吹滅,可是這時那屋裡卻黑洞洞的。此時旁的人都正在慌亂著拿賊,紛紛地談掄計議,都未注意這件事,可是阿鸞卻覺得十分蹊蹺。

  她手挺著刀,慢慢進到屋裡,到屋中卻又覺得沒什麼可疑之事。她摸著了取火之物,點上燈,隨手又把屋門帶上,卻見屋中無人,連床底下都翻到了,也沒有看見什麼。

  這時紀廣傑也進到屋來,就問說:「你找什麼啦?」阿鸞直起身來,心裡很急,臉上有點兒紅,可是一聲也不語。忽然抬頭一看,見牆上高處貼著一張紙條兒,上面像寫著字。阿鸞要跳起來,伸手去取,但紀廣傑的眼快臂長,他早將字條揭下來得到手中。阿鸞趕緊過去就搶,並持刀威嚇著說:「你給我看!」紀廣傑不肯給她,兩人一搶,就把一張字條給撕毀了。

  紀廣傑拿著一半跳出屋去,阿鸞手中還剩下一半,她就喘息著,手顫顫地,近著燈光去看,就見這半張字條上寫著:「阿鸞賢妹,相別十年,時刻思……事已至……我二人須先……明……江……」其餘的字都被紀廣傑搶去了,只留下這破碎不能連貫的二十幾個字。然而鮑阿鸞由此也略明白江小鶴的意思,她就不由得淚如雨下,將這殘碎的字紙放在燈上燒了。

  此時紀廣傑也到了另一間房裡,他也找著了燈,把手裡幾塊碎紙拚湊在一起看,但是湊不出整句字,大概是:「……談談……日清晨灞橋一見……小鶴。」還有一個「念」字,一個「此」字。紀廣傑便想:「此念」,一定是便指著他扔下的石碑而言,表白他的力氣勇武。於是微微冷笑,滅了燈又到了院中,向葛志強等人喊著說:「江小鶴一定沒有走遠,你們快拿他去吧!」

  他卻又進到阿鸞的屋裡,只見阿鸞已躺在床上,他便問說:「江小鶴趁著院中亂,房中沒人,他便鑽進房裡來,留下了手柬,你把一半拿來給我看!」阿鸞卻躺著不言語,手中握著刀。紀廣傑又不敢近前,他便急得頓腳說:「這很要緊!這關係你們崑崙派的勝負,關係你爺爺的生死,快拿來我看!這很要緊!」

  阿鸞氣忿忿地說:「那已被我給燒了!」紀廣傑聽了,竟不由得發怔,隨又笑著說:「你不必成心跟我犯彆拗,耽誤了事情與我無干,至多了我撒手不管。」阿鸞抬起頭來瞪著眼說:「你不會這就不管嗎?你不會這就撒了手幹你自己的事情去嗎?」紀廣傑冷笑說:「這便是,第一是我剛才所說的信義,第二是因為你我已成為夫婦了。」阿鸞嘿嘿冷笑著,接著又一陣傷心,又躺下身去。

  紀廣傑嘆了一聲,說:「你不必如此,你的心如何我雖不知道,但你這樣厭煩我,可真使我萬難忍受。剛才那張字柬雖被撕去了一半,可是江小鶴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他便是明天約咱們到灞橋比武。屆時你也不必去,你便在這裡等著。明天,不到正午,我準能叫江小鶴負傷,準能把他拿獲。好了,別的話咱們也不必說了!」說著,紀廣傑又轉身出房去了。

  這裡阿鸞聽了紀廣傑的話,她也十分驚訝並且加重了她的傷心。此時紀廣傑到院中卻把葛志強、趙志龍等人,以及那位神拿鄧二爺全都請到了屋中,他們幾個人便祕密地談話。紀廣傑爽直地說:「剛才那江小鶴趁著大亂之際,他確實又鑽到自己的房內,留下了一張字柬,他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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