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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江小鶴又問說:「李兄曾與此人較量過嗎?」李鳳傑遲疑了一下,才說:「較過幾合,但我也羞於再與他爭持了!」一路說著,到了嵩山的最高峰,此次江小鶴的那匹馬就不能再往上走了。李鳳傑就說:「馬匹繫在這裡,不至有人偷去。」

  江小鶴隨將他那匹馬繫在一棵松樹上,卻將行李和隨身的寶劍全都背在身上。然後隨著李鳳傑,攀樹登巖,就像兩隻猿猴似地,上了絕頂高峰。江小鶴今天是二次來到這煙霧茫茫的白松寺內,李鳳傑先請他在自己的屋中休息,然後李鳳傑便到太無禪師的方丈室中。太無禪師正在翻閬經卷,李鳳傑就問說:「是個名叫江小鶴的人來找你討藥,你可知道嗎?現在此人又來了。」

  太無禪師把一張淡黃色的臉沉下來,現出不悅之色,說:「怎麼那人又來了?剛才他曾來過一次。我那金剛更生散原是為防我廟裡的人上山下山跌傷用的,豈能給他江湖人?給了他們,治好了傷還是尋毆爭鬥,為非作歹!」李鳳傑說:「我看給他一點走了就是,那人雖似崑崙派中的人,可是他由很遠之處來到此地,總算不容易。」

  太無禪師一聽崑崙派,便更搖頭,說:「崑崙派中的人我更不能夠給了。總歸一句話,我那金剛更生散,決不施給江湖人。你若不是與我早就相識,連上次劍傷我全不管治。」李鳳傑說:「那麼我就叫他走吧。」太無禪師說:「你說我雲遊四方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藥也不知放在何處。」

  李鳳傑就說:「何必那麼告訴他?只說你的藥早已施捨完了。」太無禪師點頭說:「也好,本來我的藥也沒有多少了。」李鳳傑隨去回覆江小鶴。此時江小鶴在屋中已等候了半天,心中十分焦急,而且生疑。他看見李鳳傑屋壁掛著的寶劍,又看見桌上放著的書本,心說:這人倒是文武全才。

  李鳳傑回到屋來,就說:「江兄你來得不湊巧,太無和尚的藥已施捨完了。」江小鶴一聽,不由得發怔,就問說:「藥已施捨完了?可是……能否求太無和尚那藥方借我一用,我下山配上一兩劑便原方奉還。我江小鶴對神發誓,決不抄下方子來傳人,只是為救我那受傷的朋友。」

  李鳳傑卻勸說:「江兄,我勸你走吧!四方盡有名醫,趕快去請來療治,不要耽誤了你那個朋友傷勢。太無和尚他這藥也是由別人那裡得來的。」江小鶴一聽,卻翻了臉,擺手說:「我不相信!李兄,我來並不是向你討藥,藥也沒在你的手中,你又不是廟中人,與你不相干,我去找和尚理論!」說時他用手一推,就走出屋去。李鳳傑被江小鶴推了一下,覺得他的力氣極大,便不由得詫異。

  江小鶴跑到院中,就大聲叫著說:「太無!你不必躲避著我,出來咱們講講理。你早先也是江湖人,現在我的朋友受了傷,衝江湖的面子,你也得把藥拿出來。再說你又當了和尚,出家人講得是以慈善為本,你藏著那點刀劍藥,也不能成佛作祖。可是,你若給我一點,就能把我的朋友治好了,先叫他不至於受罪!」

  李鳳傑追出屋來,把江小鶴攔住,說:「江兄,你是我領你前來的,你這樣大鬧,是給我面上難看了!」江小鶴說:「姓李的,你別管!沒有你的事,我沒遇見你的時候就到這廟裡來過一趟了,他們把我給支到別處。現在我也不是找太無和尚打架,我是要跟他講講理。太無和尚,你出來!」他跺著腳這樣喊叫,只見方丈室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黃臉和尚,江小鶴就問說:「你就是太無嗎?」

  那太無禪師面現怒色,斥道:「你在我這裡咆哮什麼?藥是有的,可就是不能給你們這些江湖人!」江小鶴向李鳳傑說:「啊!他有藥,你卻幫助他撒謊!」隨近前兩步,向太無說:「你別急,我江小鶴現在不願跟人打架,你罵江湖人可也不對,難道你早先就不是江湖人嗎?」

  太無禪師說:「早先我走江湖是行俠仗義,現在你們這些江湖人卻是些奸盜邪淫。我給了你們金剛更生散,你們治好了傷也是再去為非作惡!」江小鶴跳起腳來問道:「怎見得?」又掄著胳臂撲奔太無禪師,說:「今天你若不給我藥,我就不走,攪得你不得清靜!」

  太無禪師卻微微冷笑,突地一掌向江小鶴打來。江小鶴卻並不閃避,等他的掌快要打上了,趁勢用手抓住太無的腕子說:「啊!好呀!你金臉菩薩還真要跟我鬥一鬥嗎?」他揪住太無的腕子,往旁一掄,太無那鐵塔一般的身體竟不由自己地跑了幾步。旁邊李鳳傑看了不禁吃驚,趕緊把太無攔住,說:「師父你不要跟他惹氣,我看此人頗有來歷,倘或敗在他的手裡,未免不值得!」

  太無禪師說:「我寧可敗在他的手裡,也不能給他金剛更生散!」說時他甩去了長袍,一個箭步躥過去,向江小鶴掄拳就打。江小鶴卻也反撲上來,握定他那兩隻鐵錘一般的拳頭和太無禪師一來一往。

  這金臉菩薩太無禪師早先原是蜀中龍的膀臂,現在是河南省頭頂頭的好漢。他的身大臂粗,力狠拳硬,普通人一兩著便要被他打倒在地。可是江小鶴如今卻毫不退縮,只見他的身軀輕快敏捷,宛轉飛騰,有如盤鷹撲虎。太無卻是沉著穩健,拳腳往來,十餘個回合,李鳳傑就擺手說:「別打了!」

  江小鶴志在索藥,無意尋毆,他便收住了拳勢,剛要講和,卻見太無又趁虛一拳打來。江小鶴真忍不住了,就右手上托,左手握拳,猛向太無胸前打了一下。只聽「咚」的一聲,太無那鐵塔一般的身軀就向後一傾,幸賴有李鳳傑把他托住,才算沒倒在地下。

  江小鶴跳到了一旁,並不喘氣,只伸手說:「你還要打嗎?把藥給我吧!」太無禪師立定了身子,他的面色愈顯得金黃,把江小鶴從頭到腳地又看了一眼,問道:「你是誰傳授出來的武藝?」江小鶴說:「你不必細問,我跟師父學藝十載,連我都不知他姓甚名誰。」

  旁邊李鳳傑見江小鶴拳腳精絕,而且形跡彷彿很神祕,他便過來勸說:「不必打了。大概江兄的武藝確不是從崑崙派學來的,細談起來,一定都是內家。」江小鶴狠狠地說:「崑崙派?崑崙派那些人都是我的仇人,我十年學藝就為的是要殺盡了他們!」喊出這兩句話來,他喘了喘氣,又向太無禪師說:「和尚,咱們都是無冤無仇;今天你若是講些情理,給我一點藥,我也決不能跟你打架,因為我江小鶴不是那不講理的人。現在,沒別的說了,你還得給我點兒藥!」

  太無禪師繃著他那張金臉,呆了半晌,他便點頭,忿忿地說:「好!把藥給你!」他兩三步就進到方丈室內。少時拿出四五包藥,一齊都扔在地下,然後皺著眉,雙目迸出來一種憤怒的火燄,他說:「這是我所有的藥,盡數給你,隨你去給什麼人。你再看!……」太無禪師的左手中拿著一張字紙,說:「這是藥方,沒有方子我也不能配藥,現在咱們從根本上毀壞了它。我是世外的出家人,不是專為給江湖人配藥的!」說時,「嗤嗤」地把那藥方扯得稀爛,又說:「拿上藥快走,這回算是你的本事高強!」

  江小鶴的臉色更變,但他卻極力忍住氣,冷笑道:「我不要你這許多藥,有一包我就夠了,剩下的你可以趁著山風把它揚散了!」說著,他揀起來一包藥,到李鳳傑的屋中取了行李,出廟就往山下走去。這裡太無禪師卻十分懊喪,回到方丈室中長嘆不語。

  李鳳傑卻將其餘的幾包藥全都拾起來,到屋中取了寶劍,也急忙出廟往山下去走。行至半山,就見江小鶴騎著那匹黑馬,奔越著跑下山去。李鳳傑要喊叫他,要追他,都已來不及,就趕緊躥巖跳澗,抄著便道先至鳴琴澗去取馬匹。到了胡二怔的家中見胡二怔進城去賣柴還沒有回來,李鳳傑解下自己的馬匹就走,出門上馬往東。還沒有出村子,忽見一棵大桑樹的後面有一個破爛的籬牆,有個女子聞見馬蹄之聲就趕緊出來觀望。

  李鳳傑一看,原來是剛才自己在山中所救的那個女子。女子臉上的血跡淚痕此時俱已洗淨,顯出十分清秀,但仍穿著那件襤褸的衣裳。她倚著破籬牆,向李鳳傑望著,臉上現出一種感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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