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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劉志遠在旁著急得頭上直流汗,他說:「姑娘你看渭河的水是濁的涇河的水是清的,怪不怪?姑娘你再看,天上的鴞子!」他隨便拉扯,打算用這些話把阿鸞的話岔開,可是船上的人沒有一個不注意阿鸞的。過了河,劉志遠上馬隨姑娘向南走去,他就唉聲嘆氣地說:「姑娘你怎麼一點走江湖的閱歷都沒有,那些話豈能隨便在外邊說?說不定在那隻船上就有龍門俠的孫子紀廣傑!」說完了又回頭去看,彷彿惟恐有人追下來似地。

  阿鸞卻冷笑著,說:「遇見他更好,我出來就是為找對頭來。」劉志遠把馬趕過了阿鸞的馬匹,回首又勸說:「姑娘,你別性躁!就是找對頭,也得先斟酌斟酌,對方的武藝如何,咱們是否準能獲勝,然後才能去跟他們鬥,還得有幾個幫手才行。姑娘,你雖然武藝高強,可是,到底你是個……」劉志遠的話還未說完,阿鸞就怒氣勃勃地說:「劉師叔你就別說啦!你要再說,我連長安也不去,我就要一直往東找江小鶴、紀廣傑去啦!」

  劉志遠點頭,笑著說:「我不說啦!可是,我還得勸姑娘幾句話。那江小鶴確實跟咱們有仇,就拿那回他勾來閬中俠在咱們鎮巴紫陽大鬧的事,那個仇兒就一萬年也解不開。無論他學會了多大的武藝,只要他一到漢中去,咱們非要跟他鬥一鬥不可。可是那紀廣傑與咱們無冤無恨,那個人是這二年才出來的,闖的地面也很小,還沒到過關中來。不過聽說開封府的高慶貴都敗在他的手裡,可見這個人武藝高強,並且一定會點穴。他既是龍門俠的孫子,大概不能不說理,只要他不來找咱們,咱們就不必去找他。」阿鸞嘿嘿冷笑著不語。

  兩匹馬順著大道往南走去,在偏午時候便到了西安府。阿鸞一來到這繁華地方,她真是目不暇給。這整千整萬的人,她想,假若江小鶴、紀廣傑來到此地,摻在這人群之中,自己也是無法把他們找出來。劉志遠把馬趕在前面,回首對阿鸞說:「姑娘,你看這裡熱鬧吧,比咱們鎮巴熱鬧多了吧!咱們先去見見葛師叔,他在這裡是頭等的鏢頭,又是有數兒的財主!」

  當下劉志遠就帶著阿鸞進了南門,在南大街利順鏢店門首下馬。這鏢店的氣派真不小,門前有四五個夥計一見劉志遠,全都迎過來。劉志遠一指姑娘,說明這就是鮑老拳師父的孫女,現在一人由鎮巴前來,眾人聽了全都覺得十分驚異,都直著眼瞧著姑娘,向姑娘行禮。馬匹早有人接過去了,劉志遠就帶著姑娘往裡走,迎頭正遇著葛志強的兒子葛少剛。

  這葛少剛頗有父風,身材雄偉,力大性猛,如今已二十多歲,作了少掌櫃子,保過幾回遠路的鏢車。因為在五年前見了一面,他就趕過來打躬,說:「阿鸞妹妹,你怎麼跟劉師叔來啦?我師爺爺他老人家好呀?妹妹你快請進,叫我娘看看你吧。」當下就由他帶著阿鸞進到裡院,這就是葛志強的私宅。

  葛志強的太太徐氏,也是個四十多歲的人;兒媳名叫程玉娥,是本城鳳山鏢店長槍程鳳山之女,她會些武藝。葛少剛給引見說:「這是我娘,這是我媳婦。」引見完了,他瞧瞧阿鸞,又瞧瞧他的媳婦,心裡覺得兩人長得相差太遠:阿鸞簡直是天仙,他媳婦連地仙都算不了。他又出去請他父親去了,這裡阿鸞就與徐氏婆媳閒談。徐氏婆媳雖然是鏢行人的眷屬,但都是張口不離家務事的女人。阿鸞卻聽不下去那些瑣碎的事情,她只說明了此次出來的目的,以及在路上的經過,便不說了。程玉娥給她送了茶來,她彷彿也不會說一句客氣話,徐氏就表示出有點笑話的意思。

  待了半天,葛志強方才來,阿鸞趕緊起身行禮,又笑著說:「葛師叔你怎麼留了鬍子啦?」葛志強笑著說:「我也快算老人了!姑娘的事我剛才也聽劉志遠說過了,既然是老師父和師哥派遣姑娘出來的,我們自然不能攔阻。不過也得請姑娘暫留此數日,我們商量商量,總還得出一個路徑熟悉的人陪同姑娘前去。」

  阿鸞搖頭說:「我不叫別人陪我,我自己會認得路。我自己帶著盤纏,我有刀保護我!」葛志強笑著說:「姑娘不要意氣用事,你不是要會會什麼江小鶴和紀廣傑嗎?據我聽說江南倒是出來個有本領的人,但此人姓李,是直隸省人,並不是江小鶴,這人我們且不管他。至於紀廣傑現在開封府,我已派人請他去了;大概十天半月之內,他必可來到此地。」

  阿鸞一聽,十分歡喜,就點頭說:「好!那我就在這兒等候十天半月,我先會會紀廣傑,只要我把他打敗了,他就決不敢再到漢中找我爺爺去啦!然後我再去找江小鶴,見了江小鶴我可不能便宜他,無論他是學成了武藝沒有,我也得殺死他,因為我真恨他!」說到這裡,阿鸞竟掉下淚來,葛志強勸了姑娘幾句話,他就皺著眉到外邊。原來阿鸞姑娘與劉志遠前腳來到這裡,後腳魯志中就趕來了。

  魯志中焦急萬分,他抱怨老師父辦事糊塗,不該叫姑娘出來,他說:「江小鶴且不必提,還許這幾年他已死了;只是龍門俠的孫子,咱們如何能惹他。所以,我現在追上姑娘來,無論如何不能叫姑娘再走了。我請將志耀回漢中去了,請志雲大哥自己來接她!」葛志強說:「不要緊,暫時她是不能走的,因為我已假說是我派人請紀廣傑去了。現在她已答應在這裡等候紀廣傑了。我打算天天叫她出去遊玩,遊玩個十天半月,她覺這地方熱鬧,她自然不著急走了。」

  魯志中點了點頭,說:「不過,還得把志雲大哥請來,常叫她在這兒住著一定得出事。我知道,這姑娘的脾氣很不好!」於是魯志中也就住在這裡,不敢回大散關去了,並且不敢跟姑娘見面。

  阿鸞姑娘是整天騎著馬到街上去玩,一回來便問葛志強,說:「紀廣傑還沒來嗎?」天天是這樣,一連過了八九日,這天是由葛少剛出的主意,要帶他媳婦到城南十六里之外大雁塔去燒香遊玩,問姑娘去不去。阿鸞姑娘就說:「大雁塔可有什麼好玩?」

  葛少剛把黑胖挺圓的腦袋向前一探,咧牙笑著說:「有什麼好玩?嘿!姑娘你去了一看就知道了。那是唐朝的塔,魯班爺監的工,孫悟空的師父唐三藏就埋在那塔底下,離城不遠,姑娘你跟我們去玩一玩吧!」於是就催著他媳婦快些打扮,他出去叫人套車,少時他媳婦程玉娥同著阿鸞由裡院出來了。

  阿鸞今天也換了一件粉紅的衣裳,水綠綢褲,頰間也擦了胭脂;與程玉娥一比,簡直更美麗了。一到前院就命人備馬,葛少剛翻眼盯著阿鸞,問說:「鸞姑娘,不用備馬啦,你跟你嫂子坐車吧?我跨車轅。」阿鸞搖頭說:「不,我頂不願坐車。」葛少剛笑著說:「那麼我也騎馬,鸞姑娘,回頭咱們倒要賽賽,看誰的馬快,我這匹馬跑過北山。」於是就有夥計把兩匹馬備上,阿鸞先牽著她那匹榴紅色的小馬走出,一個僕婦跟著程玉娥上了車。

  葛少剛跑到裡院又換了一身青洋縐的褲褂,穿上一雙抓地虎的快靴才出來,夥計給他牽出馬車。他這匹馬是黑色的,渾身沒有一點雜毛,鞍氈也全是新的,在鞍下並掛著一口鐵鞘的鋼刀,刀柄上繫著綢子。葛少剛洋洋得意,由夥計手中接過皮鞭,正要扳鞍上馬,忽聽身後有人叫道:「你要上哪兒去?」

  阿鸞在馬上說:「我們逛大雁塔,劉師叔你不去嗎?」劉志遠搖頭說:「我不去,」隨後就悄聲囑咐葛少剛說:「你可好好跟著姑娘,別惹事!」葛少剛點點頭,隨就上了馬。車在前,兩匹馬在後,就出了南門一直往大雁塔去了。

  走不遠就看見前面有一座聳入雲霄的石塔,看著雖像在眼前,可是一時卻不能走到。兩旁都是麥田,碧浪無邊,道上往來的人倒不甚多。葛少剛就策馬趕到車前,回首向阿鸞叫著說:「鸞姑娘,咱們賽馬呀?」

  阿鸞只笑了笑並不理他,葛少剛卻更得意了,催馬向前飛跑,跑出一里多地又跑回來。他的媳婦程玉娥生了氣,在車中罵道:「你瘋啦!」葛少剛惡狠狠地瞪了他媳婦一眼,又瞟瞟阿鸞,立刻他臉上現出一種煩惱之色,眉頭也緊皺起來,喘著氣,不再一個人跑馬了。

  少時到了大雁塔,阿鸞一看,這座廟還不小,塔就建築在廟中,共七層,四面都有窗子,在最高的那窗子裡都有人向下看。阿鸞就用鞭子向上指著:「這座塔原來可以上去呀?」葛少剛笑著說:「可不是,咱們來就是為的是上去玩嘛!」

  今天因為不是廟會的日子,所以沒有多少人到這裡來,門前只停著兩三輛車,拴著幾匹驢馬,稀稀約約有幾個人出入。葛少剛已將馬繫好,並把阿鸞的馬匹也接過來,繫在樁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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