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鶴驚崑崙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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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鸞聽他說到這裡,便睜起眼睛來說:「得啦!你就別廢話啦!」蔣志耀擠著兩隻不一樣的眼睛,一笑說:「不是廢話,這是實話,無論有多大本領的人,沒有橫衝直闖見誰打誰的。」阿鸞生著氣說:「蔣師叔你要說這廢話,我可就一人走了,你不願跟著我你回去吧!」 蔣志耀說:「得啦!得啦!我不說啦!我勸姑娘就記住了兩個字!謹慎!」阿鸞乾脆地答道:「我知道!」蔣志耀揚起鞭子笑著說:「知道就好了。」於是兩匹馬沓沓地向西緊行,當日就到了漢中府。 在崑崙鏢店裡阿鸞見了她的父親鮑志雲及幾位師叔。鮑志雲聽說女兒要走遠路,闖江湖去,他就非常的不放心,可是因為是自己父親叫她出來的,自己又無法再送她回去。本想再派兩三個人隨他們前去,可是,一來自己鏢店裡現在所有的人還不敷用,而且別人都不願出這趟遠門;二來是女兒的脾氣驕傲,她決不願再有別人跟隨她;所以鮑志雲就寫了一封信交給蔣志耀,讓他們到西安店時給葛志強,叫葛志強設法派人沿途保護阿鸞。 阿鸞在這裡住了一宵,次日清晨,她就辭別了父親,又同著蔣志耀動身。由漢中行了一日便到留壩縣,宿在師叔鄭志彪的鏢店裡。次日再往下走,中午時就過了蒼翠巍峨的秦嶺,所幸天氣晴朗,山裡的行商客人很多,並沒遇見強盜。晚間來到大散關,這裡也有一家崑崙鏢店,是三年前才開設的,大鏢頭魯志中。 魯志中一見阿鸞姑娘前來,不勝驚異,蔣志耀又把老師父所說的行程都告了魯志中。魯志中的臉色都變了,說:「姑娘千萬不可再往下走了,到趟西安玩玩還可以,不能再往下去。現在了不得,河南省中出了幾位武藝高強的少年好漢,最有名的是龍門俠紀君翊之孫,名叫紀廣傑,今年才不過二十歲,武藝高強!連開封府的高慶貴都敗在他手裡,聽說這人往西邊來了,他要會會華州李振俠,碰巧還要到鎮巴找我老師比比武。這人本領在我們崑崙派之上。姑娘,你若遇他,他若知道你是鮑崑崙的孫女,你就非得受他的欺辱不可!」 蔣志耀一聽當年被人稱為南北二絕的龍門俠,現在他的嫡孫竟已出世,他就嚇得直瞪著那隻獨眼變色說:「這可惹不了,龍門派可比咱們崑崙派又高得多了!老師早就勸咱們學了武藝不可自滿,就常說譬如龍門俠、蜀中龍,人家是不收徒弟,倘若他們傳出來徒弟,一個就可敵咱百個。」 魯志中說:「還有一件事我還沒去稟告師父,就是聽由東來的人說,江南一帶新近出來一位少年俠客,劍法高強,行跡詭祕,有人疑他就是江小鶴學成武藝又出世了!」蔣志耀嚇得斜著眼睛瞧阿鸞,剛要說現在可真得商量商量了;也別顧了闖江湖,得想法看家,不然江小鶴要找到鎮巴去可怎麼好? 卻不料鮑阿鸞把她那雙明麗的眼睛一瞪,說:「魯師叔跟蔣師叔你們全都不要管,我非得迎頭會、會那龍門俠的孫子不可。江小鶴他若真到外面來了,那更好!他在江南我找到江南,在海北我就找到海北,只愁我找不著他,並不怕他來找我!」說時一手叉腰,雙眉直豎,簡直不似個閨閣的少女,卻像個橫打江湖的霸王。 蔣志耀還要說話,卻被魯志中用眼色阻攔住。少時在這裡用畢晚飯,魯志中就特別抽出一間乾淨房屋來,請阿鸞姑娘去安寢,他卻與蔣志耀一同商量到明天如何勸阻阿鸞的辦法,兩人雖都知道阿鸞性傲,但想她畢竟是女人,明天勸一勸,再過甚其辭地說點利害關係,她可就回去了,並沒想到旁的事,更沒料出鮑阿鸞竟於當夜內拋下了蔣志耀,匹馬單身往北走去。 這大散關是秦嶺山陰的一座要隘,有一座城,數十家舖戶,白天是商賈往來,車馬絡繹,晚間卻是冷冷清清,只有山峰上的明月,照著下面的一座荒城一條驛道。魯志中的鏢店本設在城外,很方便,鮑阿鸞趁著店中的人熟睡之際,她暗暗地收拾好了行李和馬匹,出門上了馬就往北去。她恐魯志中發覺追來,又將勸她回去,就急急地揮鞭,在月色下山風裡,往北跑去。 這驛路直達西安府,鮑阿鸞走了六七十里路,天色就漸漸發曉,又走些時,路上就有稀稀的行人了。行人都注意他這孤身女客,但她卻似目無旁人,一直地策馬前進。傍午時找了鎮店用畢午飯,打聽出路徑,仍往下走去。直走到黃昏時分來到一座縣治外,她因身體疲倦便投店住了。向店家一打聽,才知道這裡是興平縣,還有兩站便是西安府。 這店房內住的客人很多,院子裡擠滿了馬車,客房裡都點著燈,有各種口音的人在高聲談話,鮑阿鸞來到這裡倒沒有什麼人注意她。店夥給她端進飯來,看見她摘去了首帕,露出大紅辮根來,就問說:「姑娘,你就是一個人嗎?從哪來呀?是到西安府去嗎?」 鮑阿鸞點了點頭,並不說話。她用完了飯,叫店夥泡一壺茶,自己把門掩上,隨就躺在炕上歇息。心裡卻想著明天到西安府去應當怎樣,是否要去見師叔葛志強?想了半天才決定還是不見他們,不單不找他們,連西安府都不必進,只繞城過去,向東直出函谷關。只要一離開關中,那就沒有崑崙派的人了,也就沒有人再攔阻自己了。 她又想:「不知那個龍門俠的孫子姓紀的人,到底武藝怎樣,難道他的武藝真比我還強嗎?我可不信。」又一想:「魯志中聽人說江小鶴現在又出世了,他在江南頗有名聲,這我倒要找他去,看看十年以來是誰的武藝學得好?雖然我爺爺說他那個師父武藝是如何高強,簡直跟神人一樣,他學出來的武藝一定也不錯,但我也不信,我倒要跟他比一比。無論他的武藝是比我強,或是比我弱,我也得想法殺死他,決不能叫他生在人間。」一想到這裡,不知為什麼,她又有點傷心,咬咬牙,用被蒙頭睡去。 次日清晨起來,梳洗畢,她叫店家準備好了馬匹,她付清店賬,就牽馬出門。一離開熱鬧的街道,她就上馬馳往東去,走下三四十里太陽才高升起來,竟已到了咸陽城外。一條汪洋的大河橫在面前,有一個很熱鬧的渡口,十幾隻大船正在往來渡人。 阿鸞下了馬,就向旁邊的一個人問說:「請問,往西安府去要過這道河嗎?」這人像是個買賣人的樣子,身旁有一輛驢車,他眼睛直直看著河面上的船隻,並不轉頭來瞧阿鸞,只點頭說:「船不是這就來了?人太多,擠不上不去。」 忽聽見有人呼叫著:「鸞姑娘!」阿鸞吃一驚,扭頭一看原來是師叔劉志遠。這劉志遠現在是在西安利順鏢店葛志強的手下當鏢頭,已有二年沒回鎮巴縣去了。如今貿然叫了一聲,不想果然是阿鸞,他就牽馬走過來,說:「鸞姑娘你怎麼到這兒來啦?」言時臉上顯出詫異之色。 鮑阿鸞一看又見熟人,她就不由有點掃興,叫聲師叔,施過禮,然後就說:「是我爺爺的主意,叫我到外面來闖練闖練,並派我蔣叔跟著我,我爹也很順意。可是到了大散關見著魯志中師叔,忽然他們又要勸我回去,我已然都出來了,回去豈不叫人笑話?所以我半夜裡就一個人走下來,現在打算先到西安府,然後再往東去,出函谷關奔河南。我爺爺他還叫我到襄陽,到閬中呢!」 劉志遠一聽,嚇得他的頭上直流汗,但他是在鎮巴看著阿鸞姑娘長大的,深知姑娘的驕傲脾氣,隨著假意地笑了笑,說:「魯志中簡直跟老師一樣了,武藝越高了年歲越老了,膽子反倒更小了!憑姑娘的這身武藝別說走河南、襄陽、閬中,就是走到兩廣雲貴,哪個不要命的人又敢欺負你?姑娘別忙,先跟我到西安府,在鏢店歇一歇,玩一天,然後我可以跟葛師兄告假,我送你出關,我還想到外省去見見世面呢。」 阿鸞一聽,十分的高興,就點了點頭,又問:「我去見了葛師叔,他會攔我嗎?」劉志遠笑著說:「誰能攔你?是老師父叫你出來的,別人能把你攔得回去嗎?除非魯志中,那個人簡直像個老媽媽,一點事他都怕,他都小心謹慎!」 少時,船隻來到了,船上的人一面下來;這岸上的人、車、馬一面往上去擁擠。劉志遠牽著他自己的一匹黑馬,並牽著阿鸞那匹紅馬,就一同擠上了船。船的面積很大,能容三輛車、四五匹馬,還能站上十幾個人。船伕一共五個人,都光著膀子,手拿著一丈多長、頭上包著鐵的長篙,點著水,使著力地吆喝。這隻船漂在渾濁浩蕩的水面上向前行進,但行進得非常之慢,走了半天,還像沒有走似地。 這時太陽已升得很高,照得水面黃中透紫,並冒著閃閃的金星,背後的一座咸陽城可漸漸離得遠了。鮑阿鸞就在船上問劉志遠說:「我魯師叔說是什麼江小鶴又出世了?」劉志遠卻暗中向阿鸞擺了擺手,他並沒回答。阿鸞有點驚異,但又像不服氣似地,自言自語地說:「江小鶴學成武藝了,我倒看看他的武藝學得怎樣。他爹雖是被我爺爺派人殺死的,可是我爺爺收養了他那些日子,也沒錯待了他。他就那麼沒良心,那回勾來個閬中俠招我爺爺生氣,這回又找了個師父學武藝,我連他那師父都要會會,還有什麼龍門俠的孫子,我也非會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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